一个月后，前往公司的途中，林嘉树的手机震动了起来，是陌生号码。
“您好，哪位？”
“请问是赵梅女士的家属吗？”
提及母亲赵梅，林嘉树有了不好的预感，小小的慌乱。“是，您是哪位？”
“你好，这里是h市第一人民医院。赵眉患者今早被人发现煤气中毒，被送到了医院，经过急救，现已脱离了生命危险，只是，有一些手续需要家属……喂，家属，你还在吗？”
“是，我在，我大概下午三点能到。”
挂完电话的同时，林嘉树又拨打了米娜的电话。“米娜吗？马上给我定最快的机票去h市，越快越好，我现在已经赶去机场了，今天下午的洽谈，请赵副理替我参加，一会儿我会打电话跟她说，其他的，等我回来再说”
挂完米娜的电话，林嘉树又急忙打给他的直属上司总经理左邦。“左总吗，我是林嘉树，我家里有些急事，需要回家几天，跟进的那几个项目您不用担心，我已经交代下去了，如果还有什么问题，也可以随时联系我……对，对，已经解决了，好的，谢谢了”
期间林嘉树又打电话拜托了在h市做外科大夫的高中同学曾蓓，请她去确认母亲赵眉的情况。
十二点的机票，林嘉树早到了半个小时。
候机室里，林嘉树猛然想起，自从赵梅插手别人家庭后，与她，有隔阂今年已经是第12年。那年的高中，赵梅插足他人家庭的丑事就如同定时炸弹一般，风传后，林嘉树甚至恨上了那座城。
下了飞机，林嘉树就急急忙忙往医院赶去，出粗车司机以为林嘉树是外来的游客，绕了一小段路，却被林嘉树发现，当场被骂的狗血淋头，灰头土脸的加速带着林嘉树赶到了医院。
电梯在四楼停下，询问过护士站后，林嘉树走进了母亲赵眉的病房。
随处可见的果篮与保健礼品，林嘉树知道是赵眉老年舞蹈团的朋友送来的。赵眉年轻时，是学跳芭蕾的，如今年老了，体力虽然大不如前，身材却始终按着芭蕾舞演员的身材来保持。
赵眉此刻睡的很熟，被子却只盖到了肚子，林嘉树悄声上前替赵眉盖好被子，正好医生开门进来。
两人正打算攀谈林嘉树母亲的病情，却被一声惊喜的女声打断。
“林嘉树！什么时候到的？”
林嘉树一转头，就看见曾蓓一头知性的大波浪，双手插在医袍口袋里，脸上笑意盎然。
“刚到，正听大夫说我妈情况。”
曾蓓伸出手，拍了拍林嘉树的肩，对着看起来与她同届的男大夫微笑。“谢大夫，可得好好看啊，这可是我初恋的妈妈啊，多帮我关照关照。”
林嘉树早就对曾蓓的自来疯见怪不怪，反观谢大夫，脸上满是讶然。
谢大夫走后，林嘉树站在门前看着一脸玩味看着他的曾蓓，疑惑道：“看着我干嘛？”
曾蓓环着手臂，靠在门上，摸着香腮，直视林嘉树。“看你长的帅啊，若不是你长得帅，我才懒得看你呢。”
曾蓓是林嘉树的高二的同学。那年的学校，文理在高二时期分科，林嘉树喜欢理科，自然选择了理科，而张小斐因为理科实在太造孽，只好选了文科。就这样，选择理科的曾蓓，做了林嘉树的同学。曾蓓是远地方的人，所以只好选择寄宿在学校，而林嘉树的家离学校不远，也进出方便，经常帮同学从校外带一些学校买不到的物品。
长相清纯的曾蓓，因为一副厚重的眼睛，与微胖的体型，在班内不是特别出众，平时也只跟亲近的几个女同学搭话，男同学几乎不搭话。
记得那是第一次，曾蓓主动跟林嘉树搭话。
“林嘉树，你是走读生，能不能帮我一个忙……我消化不太好，能帮……我在外面带一片,不是，一盒健胃消食片吗？”
“你要什么牌子的，我中午出去就给你带。”
“江……中，不，你看着帮我带吧，可是我现在身上没带钱。”
林嘉树正收拾着他的课桌，听完摇摇头。“没事，我身上有。”
“哦……那……谢谢你了，我下午给你钱，谢谢！”
曾蓓说完，就立刻跑到她自己的座位坐好，林嘉树余光都可以瞥到她有多么紧张，甚至连撩额发的动作都是那样仓促。
看着眼前落落大方，自信心十足的曾蓓，林嘉树暗自庆幸，不由夸奖：“这样自信的模样，真快认不出了。”
“是，本姑娘那时的确清纯矜持，所以才会看着你被张小斐那臭丫头抢去。”
林嘉树脸上滑过一丝尴尬。“都过去多久了。”
几年前的同学聚会上，曾蓓问了林嘉树和张小斐的情况，林嘉树坦然的说出他已经分手，曾蓓这才知道他跟张小斐完了。
曾蓓急忙出声安慰：“你是真的很帅。”
林嘉树透过门上了玻璃窗看着赵眉翻了一个身，似乎已经醒来了，没有再接曾蓓的话，走进了病房。
赵眉片刻发愣，发出疑问：“你怎么过来了，公司不忙吗？我这里没什么事，你回去吧，我自己能行。”
赵眉挣扎着要坐起来，林嘉树急忙上前扶她起来，拿起枕头给她支撑。“公司我已经请好假了，你不用担心，就好好养病吧。”
曾蓓也急忙开口：“阿姨，他这个大忙人，不是一年到头也没什么时间和你聚聚吗，正好趁着您修养的这段时间，让他好好陪陪您，对您的病情也有帮助。”
赵眉对着曾蓓点头微笑：“曾大夫是个好人，我进医院的时候，办手续，住院什么，曾大夫帮了我很多忙，嘉树，你得好好谢谢人家，对了，曾大夫，有对象了吗？你看我儿子怎么样？”
林嘉树急忙开口：“妈，你说这些干嘛！”
曾蓓爽朗的大笑：“阿姨，您要早几年说这句话，说不定我还真就紧追着您儿子不放了，真是可惜了，我已经有对象了，年底结婚。”
赵眉一听，神情十分失落。林嘉树倒是松了一口气，急忙开口：“好了，人家曾大夫还要查房，治病救人呢，我先送她出去。”
林嘉树与曾蓓并肩走在楼道里，气氛稍稍有些别扭。
“恭喜你。”
曾蓓甩甩手。“林嘉树，我暗恋你都几百年前的事情啦，当年年纪小，不懂事，一心把你想成入江植树，青春偶像剧主人公，等到我终于接近你的时候，你丫纯粹就是门卫一老李好吗，性格——啧啧，是真的不是我喜欢的款，除了这张脸能让我偶然意淫一下外，你还真没啥优点，总而言之，我结婚，你可得来，红包得包大点——好了，你走吧。”
林嘉树摇摇头。“你走吧，我看着你走，我再进去。”
曾蓓微笑。“放心，这医院还没谁有胆量敢拐带我，走了。”
其实先走和后走没什么区别，但林嘉树就是想看着曾蓓离开。他何其幸运，在最纯真的那段时间，作为别人的精神奢侈品。
回到病房里，林嘉树就看见赵眉起身自己倒水喝，急忙接过赵眉手中的水杯。“我来，你歇着吧。”
赵眉听话的坐到了床上，接过林嘉树递来的水杯。
“没关系吗？赶来这边，不是说公司忙吗，多麻烦啊，来来回回的，也累得慌。”
林嘉树正整理着床头柜上乱摆置的杂物。“你说的好像那个公司是我的似的，放心吧，缺了我一个，不会完蛋。”
“就放着吧，你坐，吃饭了吗？着急忙慌过来，肯定忘记吃饭了，我跟你怎么说的，要注意饮食规律，你才二十八，万一胃有个什么损害可怎么办！饿了吗？那台上有香蕉，你先凑合着吃一些。”
“我知道了！我饿了，会吃的，别操心了，我的身体，我知道！”林嘉树依旧没有停下整理的手。收拾东西其实是个幌子，事实上是他不知道该如何跟赵眉独处。虽是亲生母子，但两人实在是有太多分歧了，找不到话题，又不想让赵眉看出自己的窘迫，只好假装着繁忙。
赵眉咳嗽了几下，就又躺了下去。“好了，我就不管了，小时候，你的事就没让我操心过，长大了，就更不用我操心了！”
林嘉树听完，心中稍稍愧疚，陪伴赵眉的时间实在太少，搬过一条蓝色塑料凳，就坐到了赵眉的旁边。“去g市跟我一起生活吧，你一个人留在h市我也不放心。”
“你外公还在呢，我走不开。”
“你住在城里，外公住在村里，来来回回的，开那么久车，不累啊！再说，外公那里不是有舅舅吗，实在放不下心，我送你过去，留一段时间，我再接你回g市。”
赵眉挑着眼：“就你那个只顾着打牌的舅妈，你觉得你外公他们能照顾好吗？”
“妈，外公毕竟是跟舅舅舅妈一起生活的。再说，你不能就因为舅妈年轻时因为打牌误了外公的饭点一次，就一辈子认定人家不负责任啊。”怕两人又争执起来，林嘉树急忙转移话题。“我给你削个水果吧，有刀吗？”
赵眉指了指抽屉。“之前曾大夫送来过一把。”
林嘉树打开抽屉，一个纸质文件袋安静的躺在抽屉里，上面用签字笔赫赫写着“章君则”三个大字，看起来似乎是一份遗嘱之类的。林嘉树握紧了手中的苹果，拿出抽屉里文件袋，抑制怒火，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谁送来的？”
赵眉愣了愣。“这个，怎么会——嘉树，你别误会，我没要这些，不知道怎么，他就偷偷放在这里了。”
林嘉树揉了揉太阳穴，将文件袋拿在手里，开口道：“好好休息，我一会儿就回来，有什么事记得摁护士铃。”
林嘉树出了医院，招来了出租车，来到章君则公司的楼下。
章舒志原本正看着文件，一见林嘉树来了，急忙招呼着林嘉树入坐。“来得挺快的，请坐。”
四十出头的章舒志早已淘汰了年轻人喜欢喝的咖啡，选择了饮茶。林嘉树解下了风衣的纽扣，坐到了沙发上，将文件袋放到了茶几上。
“这个还请你收回去。”
“这是你母亲应得的，早前我父亲重病时，交代我一定要照顾好你的母亲，老人家的嘱托，虽然在做子女的看来，有些过了，但是，该做的，还是该做，不是吗？”
“虽然说这些可能对过世的老人有些不敬，但我想，他去世了，这一切才得以结束。东西送到了，我妈在医院还需要我照顾，告辞。”
“虽然迟了点，我觉得也要告诉你。与我母亲正式签好分居协议后，他们才重新见的面的——对你母亲，我能理解，但作为一个母亲的儿子，却没法原谅了。”
推开病房门时，赵眉正对着窗户说着家乡话，林嘉树听出是与外公赵振国的通话。赵眉的声音很好听，小时候曾被唱戏师傅选中，可外公不许，说女孩子家应该读书，唱戏没有出息，这一直成了她心里的遗憾。
“回来了，你外公叫你舅舅打电话过来了，聊了一会儿。你外公知道你回来了，吵着要过来，我说明早你就过去看他，这才消停，你外公是越活越回去了，脾气什么的，像个孩子，小时候那么严厉的人，现在那么依赖我跟你舅舅，我们倒是开心了。”
林嘉树忽然觉得，说不说已经无所谓了。
毫无预兆的，天空下起小雨，怕打扰赵梅休息，林嘉树忙去关窗。淅淅沥沥的雨滴无数次的拍打着窗镜，林嘉树想，属于他的城的气息好像又重新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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