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路过一家街边商店时,听到店里在播放一首古典的箫独奏曲,这熟悉的曲调令我驻足良久,虽然我已记不清这首曲调的名字,但却勾起了我遥远的回忆,因为我曾经有过一支箫。
多年前,我去逛乐器店时,无意中邂逅了一只紫红色的竹箫,古色古香的典雅韵味令我怦然心动,爱不释手。彼时,我并不会吹箫,只是在心里神往着衣裙飘飘的仙女吹箫的美景,就毅然决然的买下了它。
我给它配了一串红色的中国结,然后把它挂在卧室的墙上,晚上睡觉前心满意足的看看它,早上醒来第一眼又满心欢喜的看看它,心里感到美滋滋的。而它总是默默无语,一副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的风范。
朋友到我家来玩,我总是要找个借口把她们带到卧室里。然后,假装不经意的让她们看到我的箫。朋友就会惊呼:好漂亮的箫!每每听到她们的赞叹,我就如自己也是一枝梨花春带雨的楚楚动人,特别的满足。
我很感激的是,朋友们似乎和我很默契,从来不问我会不会吹箫,更没有人要听我吹箫,估计她们也明白我不过是叶公好龙,只是要显摆自己的雅致和怡情罢了。
现在想起来,有点小遗憾的是,那个时代没有微信,也不流行穿汉服,否则,在朋友圈里晒一晒身着古装吹箫的照片那该是多么满足小女生虚荣心的事啊。
有一次,闺蜜告诉我,在家里挂箫预示着消灾免祸,我回家看着这只箫就如吉星高照般愈发的欢天喜地了。
自从家里有了一支出水芙蓉般的箫,我感觉自己也变得如空谷幽兰、风雅高尚,行走在外,顿觉自己气宇轩昂,秀丽端庄,恨不得行不露足,笑不露齿,唯恐有失箫女风范。
常常,我会把箫从墙上取下来仔细端详,或者是忍不住吹出一些单个的音节,即使是不连贯的单音,其空灵的音色也常常让我沉醉。于是,我找到更多箫的音乐来听,慢慢地在心里记下来一些曲调。
我最喜欢《妆台秋思》,不急不徐的节奏婉转悠扬,古朴典雅的曲调让人的思绪飞到远方,我仿佛看到昭君独倚妆台,在绵长悠远的秋思里孤寂的遥望故土,一种淡淡的哀愁,冷冷的平静的被箫传送出,反倒比那种歇斯底里,撕肝裂胆的流行音乐更能触及人的心底,使人对千古佳人王昭君不啻同情,更多的是产生一种壮士不复返的敬意。
有一天夜里,我看月色正好,我就沐浴净手,拿着箫到我家露台上去假装吹奏《凤凰台上忆吹箫》,不想还没吹到一分钟时间,楼上窗户齐齐打开,探出人头若干,我吓得抱头鼠窜落荒而逃,毕竟这种滥竽充数的吹箫技巧是无法见人的啊!
韩湘子吹箫引凤,我吹箫引来大惊小怪的目光无数,这两种演绎箫的格调,差距简直就是十万八千光年,但即或如此,奇怪的是我和我的箫仍然玩得有滋有味自得其乐。
明代文学家张岱对于学琴颇有心得,他自诉在学琴时“练熟还生,以涩勒出之”。当第一次读到这样的情形时,我并不太理解其中的深意,但当我体会到和箫的愉快经历时,我渐渐明白,琴技并不是一个人感悟音乐的唯一途径。
如果一个人拘泥于琴技,不可避免的就在减损和阻碍其对音乐的领会,反而无法达到人琴合一的至高境界,这也就是为什么张岱最后以涩勒出之的道理,最高明的琴技是没有琴技。
我想我之于箫,虽无法达到“练熟还生”的境界,但“涩勒出之”是原汁原味的啊,所以,在不经意间我反而体验到质朴无心、天然去雕饰的自然之音的美。
我想起一代田园诗人陶渊明也并不会弹琴,但是家里却备有一张没有弦的琴,每每有高朋相聚,他就抚而和之曰:“但识琴中趣,何劳弦上声。”我想,我之于箫和陶前辈之于琴有异曲同工之妙。
至今,我也不会吹箫,在地震的混乱时期中,我的箫不知去向,再后来,因为各种忙,我居然也忘掉了我曾经有一支如花似玉的带给我无限风雅的箫。
但是,箫给我的美好却留在了我的生命里,它启发我在弹奏人生这首复杂多变的曲目时,不被纷乱的表象所迷惑,不被所谓的琴技所困扰,放下所有人为堆砌的东西如名誉、地位、财富、美貌、智慧、知识…….,以最初的直觉面对生活,方能体验到那份最简单纯净的天籁之美。
2020年1月25日写于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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