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冰凉的露水还未完全从樟树叶上滴落,我和艾玛沿着曲折蜿蜒的山道走到长满野花的山顶,看见穿着灰色长筒靴的阿蒙•卡斯特正举着锋利的斧子在劈柴火。他赤裸着长满绒毛的上身,粗壮的双臂高高举起斧子,每次斧子落下,啪的一声,柴火都会应声断成两截,无一例外。
他的身后是一间有点简陋的小木屋,应当是平日里用来住宿休息的地方,小木屋就建在通往瓦加索教堂必经之路的山道旁,单从位置上来说,确实是教堂守门人这个身份的最佳住所。
第一眼见到教堂守门人阿蒙•卡斯特的时候,我就被他高大壮硕的身材给镇住了。他身高目测约有两米,体型壮得跟熊一样,乱糟糟的灰色头发估计一周才洗一回,腮帮子下长满了没有打理的胡须,圆滚滚的鼻子像打胜战的将军一样骄傲地挺立在脸上,时不时还会抽动一下,唯有他的眼睛,却清澈得如同春日里山道旁清可见底的溪水。“即使以后他认定了我是瓦加索教堂的老大,我还是要对他客气一些。”这是第一眼看到他后我对自己暗暗定下的庄重承诺。
阿蒙•卡斯特的眼神很好,远远地望见我和艾玛的身影,就大叫着向我们跑来,可能是太激动了,跑过来的时候居然没放下那把锋利的斧子。当时的情形确实挺吓人,你可以想像一下,一个身高两米的巨汉握着把斧子大叫着向你狂奔而来,不知意欲何为,我想是个明白事理的正常人应该都会望风而逃。
我的眼神不错,自认为也是个明事理的人,所以当阿蒙•卡斯特握着斧子向我和艾玛狂奔而来时,我拉住艾玛的右手,想带着她往山下跑,但艾玛纹丝不动,还用鼓励的眼神看了我一眼。就是那一眼,让我已经准备转身狂奔的双腿稳稳定在她的身旁,作为一名真正的绅士,我无法说服自己把一个弱质女流独自留在危险之地,只能与她共同面对这迅驰而来的巨人。当然,为了保险起见,我退了一步站在她身后一起面对。
令人欣喜万分的是原来阿蒙•卡斯特认识艾玛,他冲到艾玛面前,把斧子扔到地上,双手举起艾玛,在地上转了好几圈,傻乎乎地笑着。艾玛清脆的笑声在山道上响起,在山谷间回荡,犹如叫声婉转优美的百灵鸟一样。转完圈,阿蒙•卡斯特把艾玛放到了地上,艾玛对他说:“阿蒙,我们要进教堂,你前面带路。”
阿蒙•卡斯特摇着手,嘴巴发出“阿门,阿门”的声音,这时我才注意到他的眼睛太过纯净了,这般无邪的眼神不应出现在一个成人眼中,应当是智商有些问题,而且是半个哑巴,只能发出“阿门”这个单词的声音。艾玛抓着阿蒙•卡斯特的双手,大声对他说:“我知道你的意思,教堂没有神父谁都不能进,你看,这就是教堂新来的神父。”艾玛把我推到阿蒙•卡斯特的面前,阿蒙•卡斯特用手指挠着自己的脸颊,困惑地望着我,然后开始绕着我转圈,转了几圈停在我身旁,还用鼻子靠近我的衣服嗅了嗅我身上的味道,活像一头巨大的牧羊犬正在审视着准备进入永恒之殿的凡人。
我心中一阵光火,把神父认证资格证书从包里拿出来,放到他的面前,阿蒙•卡斯特把证书拿到嘴里舔了舔,摇摇头,又扔回给我。我把十字架从胸口掏出来,拍到他的脸上,他吓了一跳,拿起十字架闻了闻,开心地把我抱起来,跟我点头说:“阿门,阿门。”一直把我往教堂方向推。
我从兜里掏出卡碧牌香烟,点燃香烟,弹了弹烟灰,独自往教堂走去。
走到野花弥漫杂草丛生的山顶,望着眼前这座古朴的灰色教堂,在烟雾缭绕中,除了烟味,我还闻到了野花和银杏树树叶的味道,但那并不是香味,而是让人感觉快枯萎掉了的腐味。
灰色教堂的外墙在我眼里变得越来越暗,越来越阴森。天空中突然打了个响雷,我手一抖,烟灰掉到了衬衣上。
拍掉衬衣上散落的烟灰,我抬头望着天空中密布的乌云,从未见过的景象向我袭来。
真像是末日大审判的场景,我心中发出了寂寥又悲伤的感慨,将手中尚未熄灭的香烟狠狠地扔到地上,然后用右脚把它踩碎,大步走到教堂门口,用力地推开了教堂的大门。
教堂内被绑在十字架上的耶稣石像一如既往地垂着头,仿佛千年来都不曾苏醒过一样。
石像前面用大理石铸造的祷告台上还有残存的白色蜡烛,我走到蜡烛前,从牛仔裤的左口袋掏出火柴盒,点燃了一根火柴,放到还未烧尽的灯芯上,眼前有了烛光,虽不是很亮,但总算让人感觉松了口气。
走回到让信徒们祈祷时坐的第一排长椅,拍了拍长椅上的灰尘,我皱着眉头坐下来,掏出一根烟,用仅剩的一根火柴点燃了它。
一根敬上帝,一根敬自己。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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