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相传为萧何所建,雄阔壮丽。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太阳还未升起,水衡都尉江充就守在未央宫北门口等候朝见。
时值初春,寒意正浓,江充不由得拢了扰自己的衣襟。宫门外,有一条大街,名唤直城门大街,直城门大街因他西接直城门而得名。直城门大街被中间两条排水沟隔成三股道路,中间的一道为驰道,为皇帝所专用。
此刻江充正看着这条驰道发呆。
“成也驰道,败也驰道。”江充心想:几年前太子的家仆乘马车行驶在甘泉宫的驰道中,犯了禁忌,是大不敬之罪。我如实上报皇上,但也因此与太子交恶,如若太子登基,我岂有全身之理?所以,唯一的办法是不让他登基。
江充就这样在心里盘算着。
此时,弛道南面的那条道上,匆匆走过来一个老者,他双手提着袴裙,正快步赶来。由于走得太快,他头上的头冠竟然歪向一边,他也腾不出手来去扶它。
来者正是公孙贺,当朝丞相,卫皇后妹妹的丈夫,太子的姨丈。
江充看到他,又想起了那幅挂在燕王官邸前堂中的画,燕王让他对付的人正是此人,那画的寓意很明显,要么是“贺”从“江”上飞去,要么是“贺”落在“江”中,二者必选其一。
不一会儿,公孙贺就来到北门近前,看到了江充,他停住了,放下双手,整了整衣冠。
江充向前施礼,公孙贺也还了礼。
“你听说了吗?”公孙贺问江充。
“听说什么?”江充反问。
“阳陵被盗了!”公孙贺故意压低了声音。
“嗯。”江充的反应有点出乎公孙贺的意料。
“据传闻是阳陵大侠朱安世所为,这个朱安世神出鬼没,阳陵尉抓了很久都抓不到,他似乎对阳陵和京城颇为熟悉。”公孙贺讲。
江充并没有接着公孙贺的话讲,而是像叉开了一样说道:“丞相您四时巡陵,这次阳陵被盗,恐怕你难辞其咎吧!”
公孙贺一愣,没想到他会这样子说,“是啊!我这次来就是向皇上请罪的,等会儿一起晋见,还希望江都尉帮忙美言几句。”公孙贺拱了拱手。
“这是自然”,江充很爽利地答应了。
太阳这时刚好升起来了,阳光打在江充的脸上,由于被宫阙所掩,他的脸竟有一半隐在暗光里。
黄门苏文这时从未央宫中来到北门,见到了公孙贺与江充。
“公孙丞相、江都尉,陛下有请。”黄门苏文对他们二位讲。
公孙贺与江充就迈步进了未央宫。
未央宫的前殿是皇帝朝会,举行大典的地方,也是皇帝的寝宫,但前殿在未央宫中心,从北门到前殿还有一段距离。
从北门到前殿需绕过椒房殿,椒房殿是卫皇后居住的地方,行经椒房殿东门的时候,公孙贺刻意往里望了望,宫门半掩着,里面的宫女正在打扫庭院,一个个无精打采。整庄宫殿即使全部浴在太阳的晨光里也显得有些冷清。
绕过椒房殿再走一段路就来到了前殿,未央宫殿前殿不是一座殿,而是又分为南中北三座殿,大朝均在南殿,中殿为内朝朝会的地方,北殿为皇帝寝宫。一般来讲,皇帝都会在南殿朝会群臣,但如果是单独召见,有时也会改在中殿,甚至是寝宫。
所以,这次皇帝诏见公孙贺与江充就不得不由黄门苏文带着。
黄门苏文把公孙贺与江充带到了南殿,绕过殿后,从东边来到了殿前,登上一段又一段的台阶,来到了殿门,脱去朝靴,解下佩剑,迈步入殿。殿内与殿外一样,戎甲卫士分侍左右,表情肃穆而庄严。
公孙贺与江充趋步上前,来到殿下,一到殿下公孙贺和江充就看到了散落在地上的瘗钱,公孙贺心里咯噔一下。
此刻,武帝正倚坐在龙榻上,用左手托着自己的腮部,闭着眼,像是在假寐。
龙榻前的案子上放满了一卷又一卷的书简,看得出来,皇帝昨晚又批阅了很多奏章。公孙贺与江充不敢惊扰他。
黄门苏文来到武帝身前,俯下身来对武帝轻声地说:“陛下,他们来了。”
武帝并未说话,也未睁眼,而是过了一会才慢慢地坐直身体,张开眼,看着阶下的公孙贺与江充。
公孙贺与江充俯身下拜,山呼“陛下长乐未央。”
武帝并未起身,而是懒懒地说:“就坐吧!”
江充起身,退步跪坐在大殿东侧居下首的位置上,退步的过程当中竟然蹚到了散落在地上的瘗钱,铮铮有声,在空荡的大殿里显得尤为刺耳。公孙贺却并未起身,依然伏在地上。
武帝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公孙丞相为何不起身呢?”
“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你有何罪?”武帝接着问。
”臣不应该私下先帝墓道,惊扰先帝魂灵。”公孙贺讲。
“这不是你的过错,墓室非你所开,你也只是下去查探情况,可是盗墓贼抓到了吗?”武帝说得很平静,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干的事。
“尚无。”公孙贺小心地回答。
”本朝以孝立本,先帝晏驾不过数十载,陵墓就被盗了,暴尸于野,你让朕何颜见先帝于九泉之下!”武帝的声音明显加高了些,公孙贺心里惶恐起来。
“何人有如此通天之手段?你身为丞相,四时巡陵,难道就没有所察觉?”武帝接着问。
“请治臣失察之罪!”公孙贺依然伏着。
“你之罪何只是失察!江充,你说说看,他该当何罪?”武帝转头望向江充。
江充此时正在想皇帝会问他什么话,突然被皇帝这么一问,先是愣了一下,不过他旋即就想好了说词,只见他拱手答道:“陛下,墓室被盗,绝非一日之功,丞相四时巡陵,竟未有所察觉,其事甚为蹊跷,除非…”讲到这里,江充停住了。
“除非什么?”武帝问。
“除非丞相明知”,江充缓缓地说。
公孙贺一听,心中一震,他感到自己后背一阵阵发冷,江充的话就像一根铁棒硬生生地杵在了他的后背上。
“陛下,臣冤枉啊!”公孙贺连忙痛泣道,“臣万死不敢做如此弥天之事啊!”
武帝并没有理他,也没有接着江充的话讲下去,而是像叉开了话题一样问道:“那个阳陵大侠朱安世抓到了没?”
朱安世?当武帝提到这个名字时,黄门苏文与江充互递了一个眼色。
“尚无,阳陵尉派出了很多官兵依然没有抓到。”公孙贺在下面答道。
“尚无,尚无,你是‘尚无丞相’吗?还有,盗陵之事是否与阳陵大侠有关?”武帝显然生气了!
“臣不敢臆测,只有抓到朱安世才能问知。”
“那就去抓!”武帝有点气急。
“诺,臣一定全力侦办此事。”公孙贺说这话时,背上的汗竟涔涔然流了下来。
“去吧,抓到他,再论你罪。”武帝这时语气平和了些。
公孙贺这才起身,由于跪得久了,他起来时竟有点踉跄,有点头晕,他定了定,躬身趋步退下去了。
退步的过程中,他用余光看了一下坐着的江充,但见他面无表情,一副刚直不阿的样子。
“大奸似忠,”走出大殿的公孙贺,望了望天上的云霞,突然觉得,刚才在北门让江充替自己美言之事甚是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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