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置的自己 意味着死过一次

重置的自己 意味着死过一次

山峦在傍晚昏昏欲睡，人却精神起来。睁眼到床头的一角，屋子很是昏暗，光是时辰，时辰亦闹钟，她睁眼又闭眼，好像跟时间有仇似的，时机一到，必然想起与它的过节，

老人进来问她“吃了吗？”她应了一声，继续盯着床角看。国庆过去了一半，在家吃喝，当网民。看到一则问答“为什么自2012年后，感觉时间过得更快了？——因为在2012年，智能手机开始普及”

到不想回忆初次接触智能手机之感，那是比不过从前了。思域微偏，第一反应竟想起人工智能之父，图灵。以及2012年那场世界末日。

说是玛雅人语言。12月21日为末日。当天在上课，“湄公河惨案”结案不久，外号“教父”的主犯糯康被处死刑。

老师在台上借此畅谈。谈完讲试卷。学生席间对表倒数，笑嘻嘻说“世界末日来啦！快跑”

二班同是喧闹，在上数学课，老师要求做完这题再走。

她所在的班级，男生们倒计时愈发大声，齐声喊“5、4、3、2、1…”

世界还是那个世界。

“世界在神面前败坏，地上满了强暴。

神观看世界，见是败坏了。凡有血气的人，在地上都败坏了行为。

神就对挪亚说，凡有血气的人，他的尽头已经来到我面前。因为地上满了他们的强暴。

我要把他们和地一并毁灭。我要使洪水泛滥在地上，毁灭天下。凡地上有血肉，有气息的活物，无一不死。

我却要与你立约，你同你的妻，与儿子，儿妇，都要进入方舟。

凡有血肉的活物，每样两个，一公一母，你要带进方舟，好在你那里保全生命。”——《圣经·创世纪》

她反复重读，好像神和时间有关系似的，又与它相对。只不过她不是神，是介于两者之间的小沙砾。

她与它们抗衡，用微不足道的力量试探时间的硬度与柔软度。

这些年过得平平凡凡，结婚带孩子，给丈夫做饭。日复一日。当个全职太太，对她而言是好像是存活于当下。

连夜噩梦致她精神不太好。数夜醒来首先想到的不是爱人，是梦的经过。

梦见山海呼啸，电闪雷鸣，她从未见过如此震撼的画面。梦与现实都是怪诞，不近情理又不顾人感受。犹如与丈夫没日没夜的争吵，纵然和好，都像在吃死人饭。不沦为死者不知被抢食的悲愤，死者不复生，也就不懂得误食者的害怕与惶恐。

她是否深爱丈夫？

早些年和他说“我不认为我们的爱情会长久，我们不是在走少有人走的路。”

他也说“我也不觉得我们在走这种路”

几年后该认真考虑这种路了。如果爱情是一种规律，她宁愿它与别的东西毫不相干。

与丈夫一触即发的争吵，就是时间给的硬度。它强硬，冰冷，大限将至。

如果总是对感情一筹莫展，她就撤身，最好把荆棘留在过去——“向前走，何必追究过往，一切都成为过往”

中秋早就过了。儿时的中秋是最热闹的，她很久没体验这种感觉了。

儿子在旁边进食，丈夫还在外头应酬。开电脑玩游戏，弹出一栏有关中秋的问答——“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是谁的诗。

沉默许久，倒不是想不出答案，诗有应景不不应景，她扶了扶额头，偏头疼。关了电脑。

没有爱情的婚姻像请客吃饭，吃完还让众人把手机放桌面，让服务员抽取买单。谁都不知道账何时算自己头上。

她觉得和丈夫的末日处在将至之前，每天都能听到“321”的倒数。来临之际，她想重置自己，人要重置会很难。至少死过一次，才稍微学会对生命乃至一切的评估。

是从起点还是终点出发，还是抹杀现有的一切。

她学应用文学，学画画。想重考学位，技能却大不如从前，时间也一样的紧。而且，时间一旦大幅度缩短，就没多余的可浪费。

好友丈夫外遇，喝茶那天，有鸽子飞过。

好友说“生活就是这个样子，借钱还钱，借钱还钱，出轨原谅，出轨原谅。不接受背叛的同时承受背叛。孩子是累赘也是爱，如果脱离家庭，做得到会被人说自私，做不到又被自己看不起。”

有这么一段时间，她考虑过脱离。脱离亦重置。

女人想要什么，男人还是不懂。她想工作，丈夫不许。《无声告白》里有这么一句话：妻子之所以要工作，是丈夫赚得不够多。

那是片面说法。人除了赚钱，还要赚回真正的自己。

不论工作、远行、还是离婚。她坚持执行。这是争吵开始定的局，早在他因她做菜放盐不够多而大大责备时就定了。

他没有外遇，只是在和她谈情的同时，又和初恋在社交软件上调侃，打闹、互动，说笑。

他不知道自己在作事时，她仍旧屡次噩梦，依靠安眠药睡觉，精神欠佳。

她听过这么一句话“爱情啊，永远是新人笑，旧人哭”

她觉得自己反过来了。

她问儿子“要是妈妈不在了，你会怎样”

“那我就不完整了。”

眼眶微湿，黄昏将至。和儿子在湖边观景。层云烈焰，在山的另一边，逐渐淡褪为橙粉。这样的黄昏她和丈夫看过一次。

远行那天，她将所有东西丢掉，送人。傍身之物最好干干净净，能激起回忆的，是重置路上的绊脚石。

依旧噩梦不断，能看到山海呼啸。

和好友旅行，写游记，做散工，当支教。看山峦，

午夜梦回倒数末日的课堂，世界还是那个世界，倒数声已经不在了，吃死人饭的惶恐也不会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