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

文图：阿开

01

春节刚过，离开家才几天的女儿说她有点想家了，准备“十一”放假回家。

想家许是跟年龄和心境有关。想当初女儿离开家去上大学时，简直就像是冲出笼子的小鸟，一路欢呼雀跃着飞向了广阔的蓝天。上学期间，但凡有假期，并不急着回家，或独行、或搭伴四处游玩，悠哉乐哉。即使是在英国留学期间，女儿也没有想家的念头。

工作三年后，女儿说有点想家了，这个变化确实有些出乎意料。没离开家时，女儿对我的厨艺颇有微词，时不时地要点个外卖，或者张罗着出去大吃一顿。如今，女儿还没回家就开始跟我预定着菜谱，惦记着回家要吃什么什么。女儿说，外面的东西吃久了都是一个味道，想吃妈妈做的饭菜了，有家的味道，也有妈妈的味道。

听闻此言，心里有着满满的感动，也积聚着足足的动力，只要是女儿想吃的，无论如何都要做得像模像样，因为这道菜并非只是一道菜，它是家的味道、妈妈的味道，它会永远地保留在孩子的记忆里，让孩子感觉到家的温暖、妈妈的疼爱。

02

女儿回家的前几天开始频频出入超市采购，一个温暖的午后又去超市采购，为了图方便，便从两栋楼之间的便道穿过。猛然间眼前一亮，心也随之猛的跳了一下，哦，这不是地雷花吗？两栋楼之间的空地上赫然种着几丛地雷花（因为种子就像一颗小小的地雷，故而称之为地雷花），娇嫩娇嫩的，在午后的阳光下恣意地伸展着、摇曳着。

虽然多年不曾见到，但是依然还会认得它，思绪也在瞬间就回到了几十年前、那个称之为家的小小院落。因为母亲喜欢花，于是不大的院子里种了好多花，地雷花就是其中一种。每逢看到类似的情景，曾经的家的模样立刻就会变得鲜活起来，恍然间自己就会变成那个扎着马尾辫、蹲在花前赏花的女孩子。

自从发现了这几丛花之后，每次去超市，都要刻意地去走这条小路。站在这里，就会想起故乡的小院、想起父亲、母亲，想起一家六口人在一起的日子，想起一家人在秋日的午后坐在院子里聊天的情景。狗子蹲在院子中间，饶有兴趣地听着大家的七嘴八舌。我故意蹲在它旁边，狗子看了我一眼，站起来走了。母亲笑了，说道：“7、8岁讨狗嫌，说的就是你呀！”

想起了故乡，心底就会变得暖暖的、暖暖的，脸上的线条随之会变得柔柔的、柔柔的，眼睛里也洋溢着几分笑意，那午后的暖阳不仅仅照在了这几丛花上，也照射进了我的心里。

03 

母亲在世时，我从未有过真正意义上的离家经历，不过是几次外出而已。

记得初中时去县里参加数学竞赛，那是第一次没在母亲的陪伴下外出。回来时天已黑透，下了火车便有些晕头转向，走了一段路后还是不见家的踪迹，因为车站到家不过10分钟的路程。

转悠了半小时后终于回到了家里，父母看到我狼狈不堪的样子又心疼又好笑，这么小的地方怎么会迷路呢。

第二次离家外出是因为要代表所在厂矿去市里参加知识竞赛，返程途中心里便一直惴惴，下车后能顺利回家吗？谁知刚下火车，抬头间就看见母亲正站在不远处，笑盈盈地看着我，于是便张着双臂向母亲奔去。母亲去世后的第二年上了大学，这次是真的离开了家，连户口都迁到了学校。上学期间每次寒暑假回家父亲都会来车站接我，来接他爱迷路的老闺女回家。

毕业了、工作了、结婚了，做了母亲，可每次回家，老父还是一如既往地来车站接我，即便是自驾回家，老父也会在车站那里等我，跟我一起回家。父亲说，只要我回家，不管多晚，他都会来接我。父亲似乎忘了，他的老闺女虽然还是一如既往地迷路，但早已不再是那个因为找不到家、站在屋子地中间委屈地哭鼻子的小女孩了。

2013年所在地发生了5.5级地震，当时先生在外工作，女儿在外上学，只有我独自在家。父亲得知消息后惊恐不安，一天几个电话、几个电话地催我回家避震。记得回家的那天大雾迷天，高速路口一概关闭，好不容易找到了一辆返程的客车，原本两个小时的车程足足开了4个多小时，沿途随处可见栽进沟里的车辆。

下了车，看见两个姐姐站在雪地里接我，不觉诧异，“这么冷的天，为啥还要来接我呀？”姐姐笑了，“回家问爸去，爸在这里等了两个小时还不见你回来，站不住了，就把我俩打发来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父亲的腿脚开始变得不太灵便，平时走路需要拄着拐杖，但父亲还是履行着接我回家的承诺，即使不去车站，也要在楼下等我。接老闺女回家已然成了老父的一种习惯，这种习惯一直坚持到父亲离世。

父亲走了，姐姐、姐夫开始履行父亲接我的承诺，在父亲接我的那个地方接我，然后把大包小包的东西抬上楼，此时心里总会隐隐作痛，因为几十年来，早已习惯了父亲来车站接我，习惯了那个站在路边张望的身影。

04

多年前，一个同事问我道，听《春天里》听哭了没？我笑着答道，NO。同事不甘心，继续启发着，你就没有漂泊的感觉吗？难道你不想家吗？在得到同样的答复后，同事显然生气了，拂袖而去。

时隔多年，王杰的这首《回家》却让我彻底沦陷，在这个深秋的夜晚泪流满面。听着这首30年前的老歌，写着这篇关于回家的文字，不知何时，眼睛早已潮湿。此时此刻的我在思念着远方的家乡、思念着故去的父母，也思念着悄然逝去的一点一滴……

初听《回家》时刚刚大学毕业，正是风华正茂、眼里有光的年龄，而今再听这首歌，心里无形中多了几分忧伤。走过的那些路、受过的那些伤，虽然早已淹没在岁月的长河里，但那份沧桑和疲惫却赫然地印在了脸上和心里。时光流转，有谁还记得我年少的模样？又有谁记得我当年闪着希望的双眸？

故乡的那间老屋还在、那个小小的院落还在。那曾经无数次开开合合的大铁门依然静静地矗立在那里，铁门上的油漆早已是斑斑点点，那把锈迹斑斑的大铁锁还在孤独地、执拗地看护着守护多年的院落。

前段时间姐姐去了老屋，拍了一段房间内的视频过来，看着房间内熟悉的一切，突然竟有种陌生的感觉，这就是自己居住过的家吗？这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家吗？家，离我越来越远了，已经浓缩成了一段段珍贵的回忆。

有人说之所以有思乡情节，就是因为回不去。所幸我们这一代人还有一个能称之为故乡的地方，还有一个能称之为家的小小院落，而不是一栋栋、一堆堆的混凝土建筑。我们曾享受着无拘无束、尽情奔跑的童年，而不是每天都要奔走于各种二课的路上。我们曾拥有过恣意轻狂、豪情满怀的青春，每当谈起理想、谈起远方时两眼都会激动得冒出光来。

随着科学的发展、时代的进步，一切都变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包括时间、包括人们的说话速度，也包括人们的脚步，人们离大自然越来越远，被水泥混凝土包裹得严严实实。有人说，现在的年轻人早已没有了故乡的概念，故乡在他们心里是模糊的、不确定的，对故乡的回忆当然也会像水泥一样冰冷。

问：在这个喧嚣的世界里该如何自处呢？哪里才是真正的家呢？

答曰：“吾心安处是吾家，只生欢喜不生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