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家旺年龄小,不懂人情世故,没有人生阅历,但知道这门亲事,是欺他家穷,拿钱充底气,把不对等的两个人扯平了算。家旺有怼回去的意思,但考虑到是长辈,而且姑娘也在场,所以一转念还是把要说的话咽下去了。
赵凤兰看不下去,自第一次提起,她的心里就有疙瘩,久久不能释怀。家穷就要遭到这样的待遇?若是要,瞧不起自己行,瞧不起她的儿子不可以,她的儿子也是心头肉,不能由着别人踩踏、贬低。她紧紧盯着朱小娥,语气生硬地说:“他婶,这事以后再说⋯⋯”
“俩孩子还小,我家这情况也没心思想。”一句话间又因怕伤了情气而隐忍了怒气,语气态度变得缓和了许多。
“嫂,家旺小是小了点,但姑娘到了结婚年龄,我瞧着姑娘可以,也没往别家说,直接找你了,年龄小可以先确定关系⋯⋯”朱小娥说道,并凑近赵凤兰的耳朵补充,“姑娘就中意我们家旺。”她满以为是件自豪的事。
“我家穷,我又摊上这病,若结婚,啥也给不了,亏了姑娘。”赵凤兰婉言拒绝。
刘美丽接过话,“我爸说了,若我们好,礼金可以不要,嫁妆他都会买。”
刘美丽一腔热情。
“是啊!海大哥家底殷实,美丽自己在城里开了一家店,生意做得大,以后婚事用的钱不用你发愁。”朱小娥帮衬着说道。
“我爸也是这样说的。我爸还说,如果家旺愿意,可以到店上一起来,我们一起做生意;如果家旺不乐意,他可以托人另安排一份工作。”
刘美丽提及她的家庭、她的爸爸,刘老柱坐不住了,做为处在贫困中的一家之主,有极大的负罪感,自然听不得一点点带有优越感的炫耀之话,何况这话还是出自一个小姑娘之口。刘老柱起身,怏怏不乐地走了,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
“我和我爸有事说,你们聊。”家旺也借机逃离了另人不快的场面。
两个男人的离开,丝毫没有影响到接下来的谈话,尤其是朱小娥,她一门心思,也无所谓人多人少。
“他们爷俩不在,我们女人聊,对于婚姻,我们女人更懂,婚后过日子,还是钱重要,他俩的事,你得好好想想。”
“婶,您有什么条件,都可以提,我爸都会答应。”刘美丽又开腔了。这姑娘五官端正,肤色白,看上去显小,但话语很老成,句句把父亲摆出来,时时显示出有钱的优越。
赵凤兰的胸腔早被怒气填满,但一个是妯娌,一个是年轻姑娘,任何一句粗鲁的话都不适宜,于是憋着不吭声,任由她们一唱一和。
父子俩从无聊的闲谈中逃出来,彼此相视而笑。“你现在是长大了,说亲的都找上门。”父亲调侃。
“爸看姑娘怎样?”家旺问。
“你怎么看?”刘老柱把问题推回给儿子。
“身体缺陷不要紧,思想不能太偏执,没有女孩子的气息,我想我们不合适。”
“我和你妈只认为不能娶残疾女孩,没想到你才看出了问题的本质⋯⋯”
“我现在不想你留在农村了,你按你的想法做,只要是你认定的事,我们都支持。”
“您的意思,我听妈说了,难为了陈主任,人家既然有诚心,不会图您的回报,我们记下这份恩情。”家旺把早上未能看出的事情说出来,刘老柱到这时豁然开朗。
“我明白,你现在就回城里?”
“是,工地上赶工,之后会忙一阵。”
“姑娘那边怎么回?”刘老柱想到刘美丽会有所期待。
“您和妈都知道,不用我说。”
“姑娘也有诚意,我和你妈会注意说词,婉言拒绝吧,用不着说尖酸的话,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只是你⋯⋯在外要照顾好自己,别惦记家,你妈有我,我也是一个有工资的人。”
父子俩逃出让人不太愉快的氛围,一路闲聊,在路口停留了十几分钟,然后来到客车停靠站,等候途经的客车。定时返回县城的车慢慢驶近,停在站台,家旺在扬起尘土中匆匆上车。
家里的说亲会在前五分钟结束,赵凤兰躺在床上,刘老柱关切地看了一会女人,然后走去厨房煮了面条送到面前,让她吃了再歇息。
赵凤兰因为坐的时间长,也因为回答了太多不想回答的问题,显得特别疲乏。但她还在担心这件事会不会伤到家旺的自尊心。“家旺走的时候提了什么事?他是不是很伤心?”她问。
刘老柱回道:“孩子比我们有文化,能接受这样的事情,倒是你,需要往好的开心的地方想,别担心焦虑伤了自己的身体。”
赵凤兰半信半疑,在再三询问,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才放下心来。
家旺回到工地,繁忙的工作占去了白天甚至是半个夜晚的时间,他没有精力再去想说亲的事,而且这件事在他看来也是一件世俗的、可笑的事。
秋去冬来,转眼接近年末。由于近期雨水多,工地上暂时停工,刘家旺只需要到酒吧工作三至四个小时,余下的时间就可以自由支配。他正是陈海棠口中的“年少有志”的孩子,在休息的时日里,除了回家一两天,剩下的便是在好友王刚留下的书籍中徜徉,贪婪的汲取知识。他的志向在于多读书,精学知识,将来依靠学知识而得来的智慧干出一番事业,决不是一辈子与砖石、水泥,粗活打交道,这些只是眼下的求生之道。
刘家旺经常看的书是种植养殖等技术类,生长在农村,最先想到的和谋划的还是与农村息息相关的事。当然,他也常看文学作品,如巴金的、鲁迅的、路遥的⋯⋯那些赋予了情感的文字,震撼了他的心灵,使得他更加坚定意志,信心满满。
家旺每天早起,到不远处的一片小树林读书。这片小树林是他所住的郊区遗落的唯一的有一片绿植的地方,很寂静,最适合去读书。他早上去,中午回来,吃过午饭稍作休息又去,继续读到日落黄昏,大地失去全部色彩的时候回来,这时就得去酒吧工作。
酒吧最近做了改造,调整了色彩,把之前那种略带明亮的颜色调为灰紫、酞青蓝的主色调,营造了神秘、梦幻的氛围,这是为了吸引更多的中青年消费者。
刘家旺在这上班,通常站在吧台,等待招唤,在没有被招唤的时候,就注意
进出或者正在饮酒谈笑的客人,预备着随时提供贴心的服务。
这个吧台,略微高出大厅,这个方位,对大厅入口及大内的事情一览无余。他已经形成了职业习惯,用非常敏锐的目光注视大厅。
大厅陆续有人进来。进来的客人九成结伴,饮酒的事,自然少不了相伴的好友,若独自一人,那大概就是忧愁、忧伤的酒。
前来的客人坐定位置,刘家旺便要去问他们喝什么酒,客人点过之后,就得准备。别看酒吧外围不起眼不热闹,但酒吧内却像是烧开的水,在翻滚、在冒泡,氛围膨胀到要外溢。
客人中会出现很多老面孔,靠近窗户的那桌就来过三四回,他们朋友四个每回来订那桌。还有另外几个包间,也是一些老顾客。
刘家旺曾经很粗略地看待这份工作,实际上它一门很大学问,光粗略的讲酒的种类,按原料、按生产工艺、按香型、按档次就说不尽,更别说酒涉及到的方方面面。当然,喝酒的人都是单纯的交友、娱乐,不会特别的文绉绉的谈到酒的文化。
刘家旺也是闲的时候才会想一些有关酒的事。在他又进入思考的时候有人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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