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行

芍药园子

仲春中旬，赴扬州，同行者十二三。

沿途云未动，车行已千里。

至皮市街，入芍药园，芍药园子不卖花，喝茶听曲弹小雅。说书人演景阳冈武松打虎，与本传大异，前者描摹武松英雄气概，今者只说老虎情态。且描摹刻画，细致入微，虎啸风吟，鼾声松声如在眼前，中间又笑料迭出，抚掌大笑中方觉堕入其中矣。更有乌鸦传语，老虎憨态，皆入情入理，入筋入骨，知张岱所言不虚也。然武松未至，众客尚伸颈待其言之，却如琴音，铮铮戛然而止，唯留遐思。

武松歇罢，一曲鲜花调入，歌者虽已半老，其音却嫩如金柳，顾盼之间，摇曳多姿。琵琶半掩其面，清音袅袅如烟。觉碎锦重重，真花片片，草树纷披，散落烟霞。曲终人如幻，余音萦绕，丝缕不绝。

门外，人来人往，云住云停，时有汉服佳丽，穿梭其中，杂以琴音叮咚，恍如隔世矣！

何园

出芍药园，徒步至何园，亭阁临水，曲廊迂绕，雕窗画梁，又有实木百叶门窗，里门衬以玻璃，透气，保暖，采光，面面俱全。楼阁之间，门户相通。晚间关门，各各独立，人不动，走廊处留机关，以滑轮上下传达，晚点夜宵可互相传递。

东院假山峥嵘，别有风致，上有小径，远处疏影掩映栖灵塔，是望月佳处。院内女贞树，合抱之围，渝渝翳翳，如有秋水。想百年前，主人宦海浮沉，一朝停泊靠岸，遂精心布置，意在寄傲于此，可知往日经营，都成烟云，成为今日众人探秘之所？

东关街

晚间，众人意兴未艾，又闯东关街。东关街为历史老街，名人故居，个园，盐商旧宅，书屋，与新店毗邻……

近几年着意经营，商铺林立，谢馥春、长乐客栈、绿杨春，三和四美等老店，各种茶果店，奶茶店，手作古玩店比比皆是，是青年男女休闲的好去处，其他不谈。

趣园

第二日早七点，相约趣园茶社。方知扬州早茶之名不虚传。扬州风气优美，安静祥和，行人步履从容。趣园为扬州第一茶社，本身亦是绝佳风景。从路边下车，徒步约五百米，其间随处流水，亭台点缀，树木葱荣。亭台后转入，有曲台长廊，蜿蜒绵亘，又一八角亭，桌上放插枝花瓶，立牌号，方知已入茶社。再行约百米，开阔处自然造化，依势建筑。正门大楼镌“趣园”二字。

入门如入画中，无一处不精美，更喜无一处累赘，无一处琐碎。

坐定，两娘子交错上茶点。一人端白盘，盘内白丝攀伴，形状堆叠如塔，上点橙红花瓣，清新养眼，名“烫干丝”，食材为白豆腐。金黄莲花，油炸，切小块，吃起来外酥里嫩，号白萝卜油端子。蟹黄汤包，皮包汤，晶莹剔透，汤汁流动，不知如何下嘴。及得说明书一张，轻提中间小蒂，侧咬小口，执吸管慢吮汤汁，鲜香盈腮，滋滋啜品回味，待汁净，吃面皮，劲道滑嫩，才知此包子不俗。

芹菜一摞，翠绿欲滴，细银鱼一碟，吃时格外小心，生怕一夹没。其余灌汤蒸饺，三丁包，空心麻球，水晶脊肉，蟹粉狮子头，松子烧麦，翡翠烧麦，腹内尺寸不及品尝。阳春面略尝一口，面细汤多，口味清淡，不提。

墙上挂人物画，印题黄慎二字，草书文一行，不识。旁衬对联一副，上书“光风霁月襟怀，海阔天空气象”。桌上瓶內插枝倚侧，叶子疏疏，枝影点点，别有韵味。

茶罢，听院内叮咚有声，亭中有弹弹三弦者，着长衫，留分头，面色沉静，自顾拨琴，食客有驻足有倾听有拍照者，殊不介意，意在自娱。

观大运河博物馆，人物拥挤，图文繁多，竟无甚感触。

游瘦西湖

早闻瘦西湖景色之美，三步一花，五步一柳。但此时值阳历三月，又逢寒风刚过，除玉兰花开，嫩柳吐絮外，各色花种尚在含苞梳妆。但游客续续如蚁，穿梭如织。

虽如此，站在任何一处，抬眼即是入画风景，无需裁剪。美景陈列，难以胜数。

至北门，坐摇撸小船，荡漾水中，四面景色尽收眼底。有黑天鹅水中彳亍，鹅颈轻俯，翅羽微展，尽显雍容。

流水消弭了人声，微波簇簇，倒影摇晃，散了日光，摇落一河星。不知不觉快到南岸，船娘子边摇撸边展歌喉，奉扬州小调一曲，果然是丝不如竹，竹不如肉，将这几日的琴弦都比下去了。虽没听懂歌词大意，但声音嗲嗲，音调娇俏诙谐，想来是情歌一类，船娘子稍加解释，果然。众人都觉意犹未尽，船娘子又唱声声慢，用普通话，则味道尽失矣。

兴化水上森林公园

第三日，入水上森林公园。入门百米，并无可观，不过是花树层次罗列，且风寒花苞紧裹，唯有名为二月兰者玲珑可爱。

行至约五百米，树愈密，树下水流缓缓，橙色锦鲤悠哉摇尾，白鹭凌空飞越。风飒飒，光泠泠如水，远处传来歌声，转弯有河，上有拱桥，河中有男女二人，皆着红斗篷，古装打扮，演独竹漂，一曲笑傲江湖，更添意气。天蓝如洗，水绿如玉，树高耸如塔，红色如焰，一杆横水，踏波而来，有飘飘欲飞之感。

雾凇幻境为人工所造，雾气蒸溶，确如梦似幻。

上船游密林深处，水缓船慢，时间若止，河道幽窄，盘桓于密林，仰头望去，树直入云霄，轻摆拂动，白鸟往来，令人忘俗。观船上众人，若有所思：世事寻常，今日尚且携手，他日不知何处漂泊。

返回途中，有大荷池，荷叶破败，枝梗如铁，莲蓬浮在水面。余素来喜盛不喜败，快步走过，上山坡，有桃源，桃枝窈窕，花苞累累，缝隙处隐透媚色，心中一荡，终是凡尘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