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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最后的夜晚:一种大师收藏癖

地球最后的夜晚:一种大师收藏癖

作者: 西力Zelig | 来源:发表于2019-02-27 09:38 被阅读8次

    收藏的滋味就像尽情投入的一场游戏——瑞海姆斯

    在喜欢《地球最后的夜晚》的一边,诗意和文艺是多次被提到的形容词。当我们这样形容一部电影的时候,很容易陷入一种形式主义的概括或者印象主义的迷恋。

    所有艺术向往的最终状态,是诗。像生活中常出现的场景,我们在描述好东西的时候很容易陷入俗套,可当我们描述坏的东西的时候,每个人都变成了最好的作家。

    所以很难说清什么是诗,但很容易指出哪些不是诗。

    《路边野餐》尚存诗意,《地球最后的夜晚》诗意尽失。

    在这部电影里尽是错位。

    《红楼梦》里的诗单独拿出来看并非一流的好诗,但放在合适的位置,描述合适的情景,立马变成了一等一的诗。

    而《地球最后的夜晚》里的诗就像《红楼梦》里的诗放到了《水浒传》里。

    这里的“诗”,既指电影中毕赣所写的,借角色之口说出的“诗句”,也指的是对夏加尔,塔可夫斯基,王家卫的意象和电影语言的“诗意”的挪用。

    首先来说诗的内核是什么,文艺的内核是什么?

    这是一个很难说清的问题,但无论怎样,文艺作品的表现的形式不同,但表现的内容往往具有共通性。诗意依附于现实。就像月亮跟思乡摆在一块儿就有了诗意。文学和艺术都是在不同的形式中追寻共通的内容,这样的共通性越具有概括性,文艺作品的力量也就越强。

    《地球最后的夜晚》中现实的消失造成了“诗意”的消散。

    形散而神散。

    法国著名的《电影书册》杂志对毕赣的评价很精辟。

    “两年前,通过《路边野餐》人们知道了毕赣,我们立刻就有这样一种感觉:这位年轻中国导演面前立着两个选择:要么继续锤炼梦幻般的艺术冲动,让技术的创新服从美学创作,我们于是可以见证一位电影艺术家的诞生;要么只锤同一颗钉子,让自己身陷看似精致激进,实则故弄玄虚、华而不实的窘境。

    和《路边野餐》一样,两部片的核心都是一个夸张的长镜头,我们既可以吹嘘这是奇迹,也可以对这种虚荣浮夸惋惜。现在回想,《路边野餐》看起来虽像一张简陋的草稿,但取得的却是比这个复制品更大的成就。”

    在中国书法的理论中有句话叫“碑不如告,告不如书”。意思就是论书写的滋味,石刻的碑文,不如墨写的文件,墨写的文件,不如私信的草稿。有名的“天下三大行书”——王羲之的《兰亭序》、颜真卿的《祭侄文稿》和苏轼的《寒食帖》都是草稿。

    在《路边野餐》中,毕赣拍出了贵州小镇凯里的“魂”,影片拍摄条件简陋,技术上的完成质量一般,也正因如此,影片同时具有了“粗粝”和“简洁”的诗意美感,这种诗意很可能是导演并没有意识到的空间和人的“原生美感”。

    故事发生的地点凯里是毕赣的故乡,这样的小镇的“诗意”来源于自然环境本身的美感,其实真实本身就是美的,艺术家要做的就是把美提取出来。

    因为电影本身的具象性,它必须依赖于现实场景的物质特性。就像小津安二郎的日本“小酒馆”,费里尼的罗马街头,塔可夫斯基的前苏联乡村,侯孝贤的台湾,伯格曼的瑞典。

    这是一种电影自觉。

    《路边野餐》就是一次对凯里的自然环境成功的提取。

    到了《地球最后的夜晚》,大投资造就了影像上的精致,这反而成了影片的致命伤,影像的精致本可以弥补《路边野餐》的不足,更好的再现凯里的“自然美”,但《地球最后的夜晚》简单而粗浅地在影像风格上模仿塔克夫斯基,王家卫等人的风格,借用他们已经运用成熟,与电影风格浑然一体的意象,毕赣在模仿他们的“表象美”,凯里的“真实感”也就“失真”。

    就像塔可夫斯基根植于前苏联,王家卫根植于老上海一样,毕赣必须根植于凯里。当毕赣在《地球最后的夜晚》中运用塔克夫斯基和王家卫的标志性元素的时候,并没有将他们融入在“凯里的生活美学”里。他走丢了。

    这就是《电影手册》所指出的“复制品”的含义所在,《地球最后的夜晚》“复制”了很多的意象,但这些意象并没有很好的融入电影整体叙述的内容,多数都有些“消化不良”。

    而在电影里念诗犯了形式和内容上的双重错误。

    一种艺术形式在诞生之初必然脱胎于与之相近的艺术母体,而在发展过程中,这种艺术摒弃旧艺术的形式模仿,创造出自己独有的语言,这时候可以说这门艺术独立而成熟了。电影尤其特殊,它常被称之为“综合艺术”,在形式上有文学,绘画,摄影,音乐,戏剧的影子,但优秀的电影需要成熟的电影语言,也就是用电影独有的形式表达想表达的,以区别于别的艺术形式,这时候的电影语言本身就有独立的美学特征和审美价值了。这就是我们在指认电影大师到时候,很大程度上在指认他们风格化的电影语言。

    说出来的诗在电影里并没有诗意可言。

    这里回到《红楼梦》的诗,毕赣的诗被人调侃为“QQ空间体”,所以这样的诗更适合出现在QQ空间,或者他的诗集,而不是他的电影里。

    其实毕赣的问题同时是他们这一代导演的问题。很多观众都可以感觉到,这批导演身上的“迷影气质”,这有两方面的意思。一方面是导演对导演的模仿,很多时候这被称之为“致敬”,或者“抄袭”,其间的差别就见仁见智了。电影史上的“迷弟”“迷妹”很多很多,戈达尔们就称自己是“电影资料馆里的耗子”。其实不止电影,整个文学和艺术的历史就是一部“致敬史”(或者叫“抄袭史”?)。

    问题在他们很多都“过度致敬”而没有自己的东西。戈达尔拆解了好莱坞和意大利新现实主义,创造了属于他的电影,也创造了他的现实。毕赣们的问题在于他们不知道创造怎样的现实。毕赣在《十三邀》上说自己对待现实的态度是“不顺从,不反抗”,也从侧面反映了他的电影态度。

    另一方面就是整个时代的问题,就像新京报书评周刊在《贾樟柯VS李敬泽:近两年许多电影,像经典影片的摘抄本》一文中提到的“贾樟柯结合电影解释了他强调实体感受的原因。电影史100年涌现了大量经典,比如经典的镜头。贾樟柯发现,近两年电影创作呈现出一种状态,有很多电影是从经典电影来的,乃至镜头的运用,这一类影迷电影在他看来是组织起来的摘抄本。贾樟柯认为,在这些电影里,真实的实体生活感受在逐渐消失,警匪片、惊悚片里都有很多不断重复的空间、人物设置,让他觉得非常可惜。贾樟柯认为选择某种表达方式应该是实体的生命经验发出的需求。”

    这一代导演是“后现代一代”,很多生命经验都是从文本中获取的,我们的时间在读书,看电影,听音乐中度过,我们对世界的认识也建立在这上面,我们的感动,震惊也是从这里面来的,这也许很丰富,很不错,但唯独不是很“真切”。这就是“欺骗性的见多识广”,我们好像通过书籍,屏幕,音乐这些窗口见到了更大的世界,但这些经验,是二手的,筛选过的,同时是“书面的”和“电子化的”。这就造成了我们这一代人“文本过剩”。

    这些文本“悬浮”在我们的脑海里,当我们观看和欣赏的时候很容易得到“沉浸感”和快感,但这些感觉都是平面的和虚拟的。也就造成了很多人的“同质化”和失语,当我们想描述和再现自己的生活的时候,下意识地模仿这些形式,但用的都是别人的“语言”,也就是《地球最后的夜晚》中发生的。在描述现实的时候,猛然发现忘了什么是现实。

    毕赣在搭建《地球最后的夜晚》很明显带有收藏癖的特征,正如影迷搭建影片和导演的仓库,《地球最后的夜晚》也是搭建导演,画家和诗人的仓库。

    “对孩子们来说,收藏代表对外部世界实施最基本的控制,那就是将物品排开,将他们分组,摆布他们”。

    如文章开头所说,毕赣的游戏需要结束了,期待他带来些“真实”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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