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十九岁的楚楚跟男朋友走在宿舍楼门前的水泥路上,他们即将分别,在依依不舍的拥抱对方。
宿舍楼前面还站着不少穿着睡衣拖鞋的小姑娘,她们低头玩着手机,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外卖到了没有。
楚楚把下巴搁在男朋友的肩膀上,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远远的走过来,楚楚微微直起身子,跟男朋友分开了一点距离。那是一个捡破烂的老太太。
虽然天天跟垃圾打交道,但老人丝毫也不邋遢。她总是穿着一件蓝底碎花的对襟上衣,下身穿着一件阔腿黑裤。脚上的鞋却很特别,那是大一学生军训淘汰下来的胶底鞋。老人一头白发总是在后面梳着一个髻子,面相很和善,但总带着一副愁苦相。
成年人或许是这样,严肃下来的面孔都带着一副愁苦相。
城市边缘的老人楚楚第一次看见这张面孔上有其他的表情,是在一个午后。
那天一个小姑娘端着她吃剩了的一次性饭盒的汤汁,走到了垃圾桶旁边。她正犹豫着直接扔进去,里面的汤会不会漏在垃圾桶里。
这犹豫的空当,在拾荒老人的眼中就变成另一种意思。她是要施舍给我食物吗?她满是皱纹的脸上堆起了微笑,连带着露出了前排为数不多的牙齿。
这件小小的误会几分钟就解除了,但是拾荒老人的这个微笑却深深的刺痛了楚楚的心。
2
楚楚对这位不幸的老人充满同情,大概因为楚楚出身农村,而这位拾荒老人的形象有些农村老人的影子。
农村的老太太没有退休的时间,只要干的动,就一刻不停的奔忙。若是幸运,能够无疾而终,便是天大的福气;但若是晚年生什么疾病,小病尚可医治,大病只好等死。
城市边缘的老人在楚楚生活的小村庄,有听说过父母为了救治儿子弄得倾家荡产的,鲜少听闻哪家子女为了治疗父母的重疾而花费巨款的。
最好的例子便是楚楚九十岁的姥姥,一年以前楚楚的姥姥被诊断出患有晚期乳腺癌。
姥姥的六个儿女在同一时间陷入两难的境况,从道德上来讲,应该给母亲医治,而从经济上来讲,医治癌症足够拖垮这几个普通的农村家庭。
所以,当医生提出姥姥年事已高,不适宜动手术的时候,几乎每个人都舒了一口气。
楚楚看过姥姥的乳房,它们不但已经干瘪下垂,像蔫了吧唧的丝瓜,而且在乳房下侧还有一个碗口大的疤,那是伤口溃烂所致。
姥姥的整个人同她住的小黑屋一样,染上浓浓的死亡的气息。
既无钱财,又无照料自己的能力,姥姥便成为了一个包袱。每个人扯下生活的边边角角角角来喂养这个不幸的老人。
城市边缘的老人有一次楚楚的妈妈问,妈,你今天吃的什么?
楚楚的姥姥指了指放在桌上的馒头。每个人都有忙于自己生活的时候,一个濒临死亡的老人便被遗忘了。
3
楚楚看着眼前的拾荒老人,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心酸跟内心的震颤。
鲜嫩的如花一样的生命跟即将入土的躯体相遇了。
挥霍无度不知烦恼为何物的年轻人跟艰难求生的老年人相遇了。
这是楚楚跟那位迎面而来的老年人相遇时,心里这样想着。生命便是这样。死与生,荣与枯。
城市边缘的老人她曾经有好多次想回宿舍拿出自己买的火腿肠,想拿出自己的水果送给那个老人吃,又觉得这样的行为太像施舍小猫小狗。她并不是乞丐呀!
只是被遗忘了,没法有尊严的生活着了。不管是拾荒也罢,不管是重病在床也罢,都成了一个模糊的影子。
在大学城附近的公交车上,有很多为老人让座的年轻人。在世俗的眼光下,在密闭的小空间里,即使他们觉得身体疲惫不想起身,也会在道德的重压下站起身来。
但是在垃圾桶旁,在一个垂死的老人身旁,在一个落后于时代的老人身旁,年轻人便可以顺理成章的选择漠视,即使表面上做出温柔体贴的样子,但是内心深处早已抛弃他们。
就算表示同情,也不会在意他们的看法,而将他们看作一棵需要灌溉的树,看作一只亟待喂养的猫。再也没有在社会上存在的价值。
可是,本不应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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