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荆棘攀附的记忆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矛盾的一种心情回老屋子的,那条因走了十多年而熟稔于心的微行,已遍布荆棘与草蔓。家,也已多处坍圮,就连一些可恶的刺藤都顺着瓦缝探进原本的我的房间。那些以往我视为宝贝的剪纸、邮票、五彩石、塑料花、玻璃珠……稀稀疏疏地,散落在阴湿且黑暗的地面。
没有了人烟,掐断了电源,枯死了水缸。家,消没了家的味道,家的气息。只是曾经在这屋子里的滴滴点点,像是影片里的断面,无止地,在脑子里切换。
屋后的那阙地荒芜得不成样子,疯长的杂草噬掉了我最爱的薄荷株,草莓藤,以及最爱搁在饺子里的韭菜叶。还有,还有……还有初二那年,我和爸爸一同植下的柚子树,那是多么小的株植啊,可爸爸说,一年抽叶,两年散花,三年后,矮矮的树上就会坠满蜜甜的柚子。可是没有三年,家,便沦为废弃的老宅。地,在一群放肆的恶羊恣意的践踏后,只留下了野草的根。
院坝石板拼接的缝隙中,已伸出没过头顶野蒿,任由四方的野葡萄藤缠绕、攀附。隽秀的小家菊已生长到别家的地界,垂缀这几朵开败了的黄花,曾经种满水仙搪瓷盆儿更是锈迹斑斑,有土,不见花,唯独那没心没肺的仙人掌,倒是愈长愈高。它们,一度是我的宝贝,何等用心地去侍弄:浇水,去草,培土……而今,却是枯的枯,败的败。残枝瘦土,凄凉无限。
后门的朱漆已多处脱落,显出干枯树木的原色。而把守后门的“铁将军”也不知去向何处,拊掌一推——
门开了,早已生出的悔意又是增添一层。我凭着记忆去复原,关于这屋子里的一切。灶台,以往的我总爱围在边儿上,等待烧出美味菜肴,妈妈总会让我第一个“试吃”。我呢,也会献殷勤地在灶膛后添柴烧火。现今呢,灶台上只留下三个黑黝黝的大窟窿,以及岁月的尘埃。灶膛后也不再是干柴满堆,只遗些零星枝桠。
尔后,黯淡的光线,阴湿的霉味,冰冷的墙体,以及杂乱的破家具,散落的废弃衣物,歪斜的玻璃相框……心,是愈加空荡了。自踏上回家的这条路,就像有一群老鹰停在心上,一口一口地,撕裂,啄食。此时,它们是否已吃饱喝足,已飞走,去猎寻下一个恋念之心?
我是回忆的守茔者,朝思夕慕地追忆过往。我是思念的故纸堆,斩断前程地翻阅旧事。我是记忆的井底蛙,固步自封地唯念稚时。“回忆过去,无异于再活一次。”我疯狂地回忆,重播的生命中,减了无限的欢乐与新意,添了些落寞加荒凉。
明知道,无论怎样,毕竟已然长大,再如何不舍的,终会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在离人的分岔路,被老旧的列车,生拉硬拽地,在折柳之前,分道扬镳,此生不见。
回忆回忆着,时间就过了,念想念想着,我们就大了。回不去的究竟还是人力不可为,可怀念的杂草肆意地蔓延,归去吧,归去吧——
记忆变了模样,时光摧毁了一切。为何梦牵魂绕想要归去,却仅是一瞥,便不忍卒看?
相见不如怀念啊——可怀念的,又究竟是些什么?是那个无忧萦身的年龄,是那所栖居多年的土胚瓦宅,还是那些家人齐聚的日子?我怀念的,早已变了模样,物是人非世事休,为何要相见吧,不如不见,不如怀念。
夕阳在山,人影却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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