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您老了，有我呀！

儿子换车，把梅姐气得够呛。

下夜班回家路上，梅姐遇到同事小杨，小杨一看见梅姐满脸带笑地说：“梅姐，你儿子换的车蛮拉风的呦——”小杨把这句话的尾音拉得很长，表情也有点“暧昧”，反正没看到赞许或艳羡的成分，含笑的眉眼里满是玩味，和昨天吃饭时她得知梅姐又在借钱给儿子还贷款时表情差不多，当时她有点看不惯梅姐，怂对地说：“你就不能给他们点压力，让自己轻松点？”

“什么意思？哪个换车了？”梅姐有点莫名其妙。

“你儿子换一款好几十万的宝马，你不会不知道吧！”

“瞎说！”

“怎么叫瞎说？你儿子发的朋友圈，你没看到？”见梅姐一脸懵，估计她真不知道，于是小杨拿出手机拎出那条信息递到梅姐眼前。梅姐定眼看后，一时语塞，脸色也随即阴沉下来，把手机递还给小杨，拿出自己的手机，立即拨通先生的电话，这里面会不会有他什么事？她生硬地问道：“儿子车换了，你知道吗？”

“没听说呀！”

“他发朋友圈，很多人都看到了，你天天耗在上面就没看到？”

“这小兔崽子，肯定把我们屏蔽了，知道我们反对。”梅姐的先生语气透着极大的不满和吃惊，和梅姐听到时如出一辙。

梅姐的儿子、媳妇大学毕业后参加工作，一份极普通的工作，拿着一份极普通的薪水，不久便结了婚。

婚前，梅姐媳妇揣摩到自己的父母会买车陪嫁，便把她和未婚夫看中的一款跑车指派给父母，几位长辈看到车型，都不满意，既招摇又不实用，劝他们放弃购买这种车的想法，但女儿、女婿一再坚持，好像他们的青春就差这样的车子写意。既然唯一的女儿看中，即便价格不菲，种种不满意，亲家也没含糊，动用了多年的积蓄，随了女儿、女婿的意。

一年后，他们有了孩子，外出游玩带上宝宝时，这款车明显不方便，于是，就动了换车的念头。一款刚开了三年的跑车，像一款过了时的包包挂在“咸鱼”上贱卖，长辈们心痛不已，几乎跳起来反对，几位长辈都是在苦海里浸泡过长大，尤其媳妇的父母，更见不得自己捂了很久才舍得花的钱被如此过快的糟践，那款车像他们刚养大的孩子，看到它，就会想到自己一点点把它养大的经过及骄傲，积攒了他们多年对女儿的浓浓爱意，情系多种不舍，建议小俩口过一段时间再考虑，好像允许他们有一年或两年的思想准备似的，那时车子老了，他们更老，一切都会看开、看淡。

梅姐娶媳妇，婚房自然由她准备，市中心的房子，在儿子高中时便贷款买入，简装后一直出租，原本离儿子单位很近，作为婚房是不二的选择，但儿子很快调离那家单位，和媳妇一道回到镇上上班，小俩口的单位均离媳妇娘家不远，丈人也不见外，一个女儿，女婿便是儿，家里有的是房子，索性把自己最好的那套腾空送给他们居住。

“这样也好，市区的房子可以继续出租。”梅姐思索后当即表示，出租所得悉数归小俩口收支，这对于一个刚起步的小家庭无疑是一笔不菲的收入，”梅姐暗想，她似乎看到了了小俩口欢天喜的表情。不料，遭到儿子、媳妇反对，他们表示婚后将住在城区，房子不仅要收回还要好好装修才行。所有的人都不相信他们会放弃懒觉，早出晚归，尤其面对以后孩子的出生还会这样坚持，他们誓言旦旦，认定那是他们的家，态度不容怀疑。梅姐和先生考虑到两个孩子年轻图新鲜，一时贪享城市的繁华，一旦新鲜劲过，还是会回到离单位近的镇上居住，毕竟那里双方老人都在，吃喝拉撒更方便，便建议简单装修，过渡一下，尔后还会继续出租，但小俩口的态度坚决，梅姐不再言语，当即找来装修公司，大张旗鼓地装修起来，以他们所能承受的高配进行，中央空调，大金品牌，索菲亚家具整屋定制，一套十万的真皮沙发，任梅姐多次表示，色泽深沉，不及布艺的青春靓丽、喜庆，也无法改变儿子、媳妇对这套沙发的一往情深，最终搬进新房，小俩口看到自己理想中的家自是高兴，精心挑选一些配饰配件，把双喜贴在门上过起了红彤彤的小日子。

只是，不久便验证了有人预言：“居住的时间不会比装修的时间长。”最终，他们选择了安逸，搬离了那里，新房子成了鸡肋。

梅姐有空的时候就到新房坐坐，打扫一下，看着满屋子自己还没享受过的高配，心里隐隐做痛，抚摸着室内每一样东西，犹如触碰到这些年的艰辛、努力。她很清楚，儿子、媳妇不会再来到这里居住，她和先生这么多年的努力好像只为他们几天的新鲜，这么多年的努力好像都在这里归了零……她执拗地把房屋锁起来，不允许任何人动出租的念头。

一年后，梅姐先生说：“还是租了吧！损失会小一点…”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梅姐半夜醒来时再也无法入睡，这不能完全归咎于梅姐的更年期，她只是个普通的人，一份薪水，勤俭节约已溶进她的骨髓。

如果爱被踩到尘埃里，又能怨到谁呢？

梅姐的先生的思想守旧，看见儿子、媳妇住到亲家家，便产生了“寄人篱下”的感觉，这种感觉一天天的强烈起来，搅得他不得安宁。

大约一年后，他找到梅姐“严肃”地谈了一次，他打算贷款替儿子再买一套住房，让儿子、媳妇有尊严地住在自己家里。梅姐沉默不语，一种无声地抗拒胶着在思想里，但她又不可能生硬地拒绝，一直以来，她也有同样的感觉，只是埋在心里不愿说罢了。

就这样梅姐重新做起房奴，首付贷款，逐月还贷（贷款以儿子的名誉进行，梅姐只需按月把款打在儿子的银行卡上就行），几乎承担下全部经济压力，老俩口自己苦一点不要紧，不能让孙女的生活质量下降，儿子、媳妇生活的紧巴，势必会影响到孙女。

渐渐的，梅姐经济稍宽泛一点，开始心疼商业贷款付出的高额利息，和先生商量索性再找亲戚借一些，把商贷一次性还清，无巧不巧，这个想法和儿子、媳妇换车的想法就那么巧地撞到一起。

梅姐把银行欠款准备好后打到儿子的银行卡上，附言一句:“只能用于还房贷。”所有人都知道梅姐的意思，媳妇笑道：“妈，您放心！我会把还款的凭据发给您的。”

婚后，小俩口的方方面面的生活，梅姐没少资助，尽管如此，小俩口经常是一副苦哈哈、有上顿没下顿的凄惨表情，尤其宝宝出生后，梅姐的支持更是“义无反顾”，儿子、媳妇享用的也是“天经地义”。每当看见儿子媳妇的富裕的消费，千元以上鞋子，琳琅满目；大小的渔具的价值，儿子敢买，梅姐却不敢想……心疼与气愤交织，多次建议他们开源节流，好好规划一下家庭经济，为自己留点积蓄时总会遭来小俩口一阵热讽，他们倒笑起来反问起梅姐：“你们生活的那么抠搜，一生划得来吗？”

这句话听起来虽刺耳，却不无道理，心情好时，又能成为梅姐谅解孩子的理由，“是呀！如果孩子们也像我们一样守旧地生活，社会岂不一片死寂，看不到发展的繁荣，也罢！谁让咱们没赶上好时代呢，根深蒂固的节俭，自己无法改变，那就让孩子们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吧！”有时，梅姐又会幡然醒悟，“那么…我为什么不能及时行乐？”于是，一次次痛下决心给孩子们“断奶”去过自己的生活。但身子一转，泛滥的母爱很快就把这一切淹没。

小俩口继续潇洒，老俩口继续勤俭持家，茶余饭后经常听到梅姐与儿子的简短对话，也许是她和先生至始至终的动力。

“我们不节约一点，老了怎么办？”

“妈，您老了，有我呀！”

细算下来，这些年梅姐和先生的收入绝大多数都划为儿子、媳妇所有，每每想起这些，梅姐和先生的矛盾心情迭起，一阵阵怅然萦绕在心。小俩口这次换车，没打梅姐老俩口子的主意，任谁都不信。

“这次我把家里的钱清空还贷，他们总该消停了吧！至少现在没有换车的底气，毕竟离开我们的支持，他们还没做过什么像样的事情。”梅姐暗自揣摩，感觉掐住了儿子、媳妇的七寸。

结果出乎意料，他们不仅把车换了，而且价位还远远超出梅姐的预期，有“先斩后奏，逼梅姐就范”的嫌疑。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梅姐拨通媳妇的电话，很明确地告诉她，她和先生再不会掺和他们任何事。梅姐这次口气异常坚决，似乎是铁了心，一种为自己活一回的呼声响亮清晰，但愿她和往常的决心不同。媳妇的回答也很干脆，“这次，我们不要你们操任何心，车贷自己还！”“那让我们拭目以待。”梅姐说完这句话后挂断电话。

车子就停在面前，果然高大上！

上班空闲时，同事们闲聊，由梅姐吐槽儿子买车开始。

蒋丽说：“这算什么呀？自打宝贝儿子上高中，我的工资卡就一直在他身上，如今他研究生毕业工作、结婚都好几年了，工资卡依然在他那，到现在还没有归还的意思，算算已经十几年了，一直以来，我都靠奖金生活，那天我问儿子什么时候把工资卡还给我，他说等我退休。”她停了一下，舒了一口气，像看到了曙光似的继续说：“快喽！我还有一年就退休啦！”

王磊接过话：“我儿子大学一毕业，就要求我帮他买车，我问他买什么样的，他直接说买宝马，六十多万的那种，我气得半天没理他，最后还是把银行卡甩给他，哎….老子我十几万的车子开了十几年还不舍得换呢。”

“王大哥，你又不是经济实力不够，买就买呗！”小李插嘴道。

王磊若有所思：“这不是钱的问题……”

张林不以为然地接过话说：“你们呦….就是想不开，一个孩子，自己的一切，迟早都是他们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