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平时读书浅,有时候读了,也甚记不住。那一次,泾阳张瑜兄来了,在酒桌上提及吴宓,方才记起吴宓是泾阳人,我只读过吴宓的一些零散资料,知道的实在不算多,但尽管如此,这个名字的重量也足以牵人想象,更何况,相对学识的厚度,我更喜欢吴宓的性情,一派天真的文人情怀,似从魏晋走来。一代学人,在境遇的动荡和人性颠覆之中,犹能活的真真实实,实是不易。心里因此便总想过去看看。
五一放假,同国益一家出行,途经泾阳,突然就记起这一桩事来,于是鼓动国益与我同行。女人与孩子们起初并不乐意,但奈何不了我们的热情。不妙的是,方才走了几步,原本一直零星的雨不知怎么突然就下大了,一时间昏天黑地的,看不清来去的路了,我们走走停停,等问到地方的时候,裤腿早被雨水打湿,腿脚冰凉,心顿时晦暗了下来。
终于是寻到了吴氏陵园的门前,但门上挂着锁,我们往复了几次,想要找人开门,都未如愿。文管所的女娃忙着电话,一句不对外就把我们打发了。邻里一位老者心善,他说早些门还开着,要不你们再等等。我由此知道这门原本可以开,大悔之前不讲祖国的办事程序,没能和张瑜兄联系。现在只能伸长脖子从铁门往里探了,四面环绕的都是高墙,摄像头一个接一个,我很纳闷,问国益这是怕人偷墓么,国益说,你仔细看看那石雕,方才注意到吴氏陵园里玲珑的石雕与精美的牌楼,层层叠叠,立于一片苍翠的松林之中,几只石羊或是麒麟散落在几座坟茔四周,静穆但不失情致,大概摄像头就是为此而设。我以为吴宓墓地便藏在松林深处牌坊之后了,从老者口中知道他墓在陵园的东侧,不大。侧身放眼,终于看到一截山墙,吴宓就在那山墙之外。
坐在车里,心里突然漫无着落。我已然如愿走到了吴宓长眠的吴氏陵园了,如此分明的近,但此刻在心里又觉得如此分明的远了。我笑自己对吴宓的了解其实也仅止于生平与一些未加考证的轶事,心里却突兀生出这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热情。更是可笑的是我刚才还在愤愤然于在泾阳的一路问询,不解他们那么多的人,竟都对这个名字显得那么陌生与茫然。其实在今天,了解的多与少又有多少差别呢。人都努力着自己的生活,有各自所牵挂的东西,能安然活好当下已是不易。我所谓的追慕,或是因为文化的吸引而来,或是出于精神的一种攀附,和这路人们又能强多少呢。人再大,也抗不过这天命,一个人穷其力量,又能改变什么,还不如江河中一叶。吴宓一生学贯中西,文博古今,生前何等性情风流。到了最后,还 不是老境颓唐,寥落至死,如同今日往来耕作走过他坟茔的村中老叟。想起在县城文庙游览时候,说到吴宓,一位文庙的女工作人员,眼神玲珑,言谈自信,连连给我说“知道,知道,没问题,研究红学的”,也算是给吴宓了一些面子。能在终老之后安安静静的得以栖身家乡的厚土之中,就算是一种圆满了。
走的时候,大雨停了,五月间花红柳绿,眼前草木被雨水冲濯,分外精神,好似从未曾被尘砂与冷暖侵扰过一样。四野清明,孩子们顿时高兴起来,我们也没有理由不高兴了。
回来走上107省道上,那里竖着大大的牌子,书写的是安吴青训班旧址,我从这里走过多次,并不知道沿着牌子直行便是吴宓所栖身的吴氏陵园,安吴堡这个地方更有名的是号称慈禧干女儿的安吴寡妇,我听说过,很多人都听说过。
相比吴宓,人们显然对一个寡妇的故事兴趣更大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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