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人

铁人

一

“现在报道一则新闻，本市市民吉达于前几日被害死于家中……被告人禾泽已于昨天不知所踪，警方一定加大调查力度，使被告人如实供告罪行……”

码古听到这则新闻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二

实验室里，禾泽正努力地加工着一台机器，他的手下谨斧跑过来，让他歇会儿，他却吼道：“别管我，看好他的脑子！”

禾泽很认真，他用最先进的技术，做成了一个人的样子，这个人的身上没有一点缝隙，头发丝，甚至汗毛孔，都清清晰晰，与真人无异。

“好了，谨斧，把他的脑子拿来，我们要把它装进去啦，一定要小心翼翼的呀！”

几个小时过去后，脑子成功地植入了那个铁人里，禾泽和谨斧欢呼雀跃。这时，警察却出现了，一句话也不说，就用手铐束缚了他们。

“哎！别这样！我能解释！”禾泽大叫，“我用最先进的技术，把他复活了！”

“不要乱吵，是非对错，得根据实情才能判断。”警官说。

禾泽不小心踩到了机器人的遥控器，于是那个机器人突然就动了起来，警察们都吓了一跳，全都面向那机器人，屏息凝视。

机器人则一下子坐在地上，禾泽大叫：“我的天，不会是坏了吧！”

机器人痛恨又无奈地说：“可恶的禾泽，你还是这样做了！”

三

禾泽和吉达，从很小的时候就在一起玩耍了，但吉达身体不好，常常生病，禾泽就立志要成为一名医生，给他治病。但后来禾泽学尽了天下医术，也没能治好他。他便搞起了科研，发明了一种很超前的技术，就是脑植铁技术。他发现，脑子是人最重要的一种器官，它不仅储存着大量的信息，还掌管着人的生死，于是只要有了脑子，无论在什么地方，这个人都能成为他自己。

禾泽对这个发明非常满意，当天就想杀了吉达，实施这个方案。

“你想想看，吉达，你要是按我说的去做，你就会有永远不会生病的身体了！”

吉达很不高兴：“混账！这是开玩笑的么！”

禾泽不气馁，甚至会拿着刀，想暗杀吉达，得到他的脑子，吉达越来越生气，最后把禾泽从楼梯上推下去了。

到了晚上，禾泽就不停地痛哭。

后来吉达就被人杀了，由于禾泽总说要杀他，所以他成了最大的嫌疑人。禾泽偷走了吉达的大脑，跑到一个隐蔽的地方，忍着巨大的悲痛地实行了自己的计划。

四

“你们都走开，我们的事，我们自己解决！”机器人一拳把所有的警察都打死了。

“吉达，你打死他们干嘛？”禾泽和谨斧尖叫道。

机器人望着禾泽，狰狞地说：“干嘛？你把我的脑袋剥开，现在倒要清算我的罪行啦？”

“吉达，你听我说———”

“听你说，企图让我听一个杀死我的人对我做出的解释吗？笑话！”

“不是禾博士杀的你！”谨斧叫道。

“不是又怎样，我现在变成这样，总是他做的吧？禾泽啊禾泽，你真可怕，你对我连死的条件都吝啬！”

“什么？吉达，你死不了了，你已经有最结实的身体了，以后再也不会生病，甚至再也不会受伤了！”

“你还有脸说！你让我以后怎么活？大家将会像看怪物一样看我！”

“没有关系的，有我在，谁也不会觉得你奇怪！”

“我凭什么要跟着你？我吉达不是小猫小狗！”

禾泽望着他，突然间就泪如雨下：“吉达，我真的是为你好！”

吉达一脸厌恶，捡起地上的遥控器，说：“遥控器在我手上了，你再也关不掉我了，从此以后，你不要再烦我了！”说完，吉达就狠狠地跺着地板，走了。

第二天，整个城市的建筑，都被摧毁成了一片废墟。

大家用尽的办法，就是无法阻止吉达的破坏，无奈之下，警方又找到了禾泽，说如果他能阻止这一切，政府将出重金奖赏他。

但禾泽无动于衷。

五

吉达破坏了一座又一座的高楼大厦，他身高与正常人无异，却可以搬动上百吨重的大楼。他直直地行走在路上，摧毁一切挡路的建筑，杀死所有议论他的人，但他依然得不到满足。

“我小时候生病，大了变成废铁，这太不公平了，我要毁掉你们所有人的幸福！”

六

短短几天时间禾泽就苍老了下去，曾经乌黑锃亮的头发，已白了好几十根。他常坐在阳台上，望着一张棋桌，过去他总和吉达一起下棋。

想着想着，一个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再次开始困扰他：到底是谁杀了吉达呢？

吉达是个很正义的人，从来没有招惹过谁，也从来没有人想报复他，那杀手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而把他杀掉了呢？

“叮铃铃！”门铃响了，禾泽开了门，发现是渠梁———吉达的女朋友。她蓬头垢面，眼睛已经哭肿了，脸上全是泪水的痕迹。

禾泽扶她坐下，并给她倒了一杯茶。

渠梁一句话没说，就哭了起来，禾泽知道她是为了吉达，就也心痛了起来，痛着痛着，眼泪也掉了下来。

渠梁竭尽全力地稳住情绪，但依然泣不成声：“他不听我的———他以为我嫌弃他了———”

七

禾泽心灰意冷地来到实验室，那是他发明机器人的地方，曾经这里有最先进的设备，但如今已残破不堪了，吉达在地板上跺开的裂缝也快要被尘土掩埋了。

禾泽蹲在地上，放声大哭。

谨斧给他披了一件衣服，小声说：“禾博士，别着凉。”还没说完，自己也哭了起来。

哭着哭着，谨斧就睁开了眼睛，无意间往那裂缝里一看，发现有个亮晶晶的东西卡在了里面，那东西本来是沾满尘土的，但被禾泽的眼泪一刷，就显露了出来。

谨斧把那个东西抠出来后，惊讶得快要窒息，他语不成句地对禾泽说：“禾博士———吉先生的———脑子———还有———”

禾泽听见“脑子”二字，就飞快地抬起了头，一眼就看见了谨斧手里的那一小块已凝固的脑子。

禾泽精神了起来，严肃地对谨斧说：“我们要把它给吉达！”

谨斧惊呼：“您疯了吗？禾博士，吉先生可是铁骨铁肉的啊，况且您没有遥控器，也关不掉他啊！”

禾泽沉吟了一会儿，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我们去还给他！”

八

码古在一个山洞里找到了吉达，吉达对他很冷淡：“如果你是要来嘲讽我的，我就会杀了你！”

码古尽量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别这样，好歹我是你的房东呢，怎么会嘲讽你呢？我来是想告诉你，渠梁和禾泽在一起了！”

吉达瞪圆了眼：“你说什么。”

码古声音发颤：“渠梁———和禾泽在一起了。”

吉达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盯着码古，咬牙切齿地说：“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将会把他从中折断！”

吉达飞奔下山，消失在了山林里。

码古捡起了他忘在山洞里的遥控器。

九

吉达想问大家禾泽在哪里，但大家都很害怕地躲开了他，他更加气愤，杀死禾泽的愿望更加渴切。

他没找到禾泽，但却找到了谨斧，谨斧告诉他禾泽是清白的，真正骚扰渠梁的，是码古。

吉达越来越气，简直懒得静下来思考了，他把码古和谨斧一起抓过来，审问他们，码古先是喊冤，后来谨斧说要找渠梁亲自证实，码古才闭了嘴。

吉达睚眦欲裂，由于他太生气了，全身的温度都变高了，所以铁开始融化，谨斧趁机把那一小块脑子按进了他的头里。

瞬间，吉达清晰地记起了一切。

他把谨斧的尸体握在手里，向码古拍去，码古情急之下拿出了遥控器，吉达立刻停了手，有些惊恐地威胁道：“你敢关掉我试试！”

码古嘴边泛起一丝奸笑，然后按下了按钮。

十

码古把禾泽以“制造机器人，故意破坏世界”的罪名告上了法庭，警察到处搜捕禾泽，却并没有结果。

就这样，一年又一年，转眼间就过了四十六年。码古已经老死了，那遥控器和他一起埋入了土中，渠梁顾不上害怕，当天就盗走了那遥控器。

吉达的身体已经生锈了，只有脑子还在飞速地转动，他一定要找到禾泽，杀死他。

又过了许多年，禾泽从一片大森林里走出来，虽然已步履蹒跚，但脸上依然带着孩子般的喜悦。

他走在旧日的街道上，所见的事物都是四十几年前没有出现过的，当他沉浸在怀旧的喜悲中时，警察将他逮捕。

十一

“你故意制造机器人，滥杀无辜，你可知罪？”

“我没有———我不是想这样的！”

“四十七年前，你故意杀死吉达，你可知罪？”

“不是我杀的，不是我！”

警察把机器人带到禾泽面前，禾泽看着那生锈的身体，和那面容模糊的脸，不禁大恸。

跟在机器人后面的，还有渠梁，她把那遥控器交给禾泽。

“这个机器人，必须要毁掉。”

“啊，不行不行！”禾泽惊恐万分，“他只是一个机器，只因我操作不当，才导致了这样的后果———请不要毁掉他！”

“可是，据目击者称，他不仅和人一样有意识，还会说话，会生气。”

“他不会的，他只是一堆废铁！”

“你如果按下那个按钮呢？”

吉达想：“快按下，让我把你们都杀死！”

“那他也不会动！”禾泽以不被人察觉的动作，掐断了遥控器的一根电线，吉达看见了，气愤得很。

“你如果能让他动，我们就赦免你的一切罪过，让你加入国家级机器人研究计划中去，好好发挥你的才能，你也一把年纪了，去了那里，将会丰衣足食！”

“如果我不能呢？”

“那你就坐牢吧，轻则无期徒刑，重则死刑。”

“只要你能保证不毁掉他，我现在死了都是可以的！”

“为什么不能毁掉他？你是不是有别的阴谋？”

渠梁镇定地说：“因为我！”大家都望向了这个女人，“禾泽是我的爱人，这个机器人，是他送我的生日礼物。”然后她低下眼帘，“你们已经让我失去了他，就不要让我再失去他的礼物了。以后，我会好好保管他！”

吉达气愤极了，温度越来越高，又开始融化，警察慌乱地把他投入水中。

禾泽被处以死刑，但他没有等到行刑的那天，他就越狱了，找到渠梁，对她说：“当年警察抓得太紧，我为了研究，就去了大森林，躲避警方的骚扰，所以一些事情就交给谨斧做了。我研究了四十多年，终于研究出了一种新的技术。我死以后，你拿走我的心，我已经把人的基因全转移到了这颗心里，你要将我的心给吉达，不久以后，他就会有正常人的身躯。”

渠梁似乎预感到了什么，连忙劝道：“你已经出来了，就好好地活吧，吉达———他已经不会动了。”

禾泽摇了摇头，进入了一个机器里，他的肉身被机器打碎，鲜血溅了渠梁一身，等他血肉模糊后，机器给了渠梁一颗火热的心。

渠梁潜入水中，带吉达逃到了山洞里，她修好了遥控器，然后按了按钮。

机器开始运转，发出很难听的声音。

吉达开始说话，发出的声音嘶嘶哑哑：“我要杀了禾泽。”

渠梁心痛地说：“不要杀了，他都是为你好！而且杀你的不是他！”

“不是他又如何？还不如让我死了！为这铜铁之身，我受了多少苦，你知道吗？我在一个地方躺了四十几年，动弹不得，你知道有多难受吗？就是因为禾泽，我才会身不由己，一个小小的遥控器，都能打败我！”

“这一切会结束的，禾泽研究出了———”

“你别以为我还会信他的研究！”

“他死了！”

“他活该！”

“他是自杀的！”

“他———你说什么？自杀？他不是被处死的吗？”

渠梁泪如雨下：“不是这样的。”

她把一切都告诉了吉达，吉达听完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做声。

十二

“吉达吉达，我们来放风筝！”

“不了，我难受！”

“吉达，你这样坐着，会更严重的！”

“你玩去吧，不要管我了。”

“我一定会把你治好的！”

……

“对不起，没能治好你，不过我总会有办法的！”

“我的愿望就是远离生老病死，永远活着！”

……

“吉达，我要杀了你！然后———”

两人的友谊从禾泽试图杀死吉达后彻底破裂了，吉达的病越来越重，他的房东码古来看望他时，他正在睡觉。码古早就知道他有很多钱，就起了邪念，拿走了所有的钱，并掐死了他，之后还霸占了渠梁为妻。

这就是那一小块脑子里的记忆。

十三

“我已经成了杀人不眨眼的魔鬼，你为什么还要帮我？因为我是禾泽送你的礼物？”

“不是，那只是情急之下所找的借口，我帮你，是因为———”渠梁盯着他“我老了，我不好看了———但是，这么多年，我一直一直———都很爱你。”

四十年来，吉达的眼里第一次流露出了一点温柔：“你不嫌弃我———我———”

“从来都没有，只是你一直都不相信。”

“你不在乎我———算是杀了朋友救活自己———这种行为———”

“不在乎，你不要愧疚，禾泽希望你健健康康地活下去，只是你得到了这颗心以后，将会重新变成血肉之躯，还会有生老病死。”

吉达捧着那颗心，沉默良久之后，缓缓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