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加书香澜梦第63期“故”专题活动。
老金有早起的习惯。这天早晨,窗外一只鸟叫得欢畅。他刷着牙踱到窗口。
他家小楼外有两棵梨树正顶着满树花苞,新生的细细碎碎的绿叶间似乎有一只黑白相间的鸟儿在白色花苞间扑棱。也许是看见了人影,那鸟儿飞出枝叶,飞入蓝天。天空蓝的让人也忍不住想投入其中。
女儿曾给他建议,早晨可以去公园打太极、唱歌、跳舞。
“那些磨磨唧唧的动作,能急死人,哪里是锻炼。”老金戎马半生,转业后也一直保持军人做派。他对舞蹈不感兴趣,只喜欢军旅歌曲。
不跳舞、不打太极,公园倒是可以转悠转悠。吃完早饭,老金穿上女儿买来的运动套装和软底运动鞋,舒舒服服出门一路来到公园。
工作日,公园里的人不多。他沿着人工湖走,看着春水荡漾来到一座拱桥前。一阵歌声传来。
“哦,是《我的祖国》。”老金心里一动,快步上桥,还没到桥顶,就看到对面一棵大柳树下,十几个人排成合唱队形,在他们对面,一位女士挥臂指挥。
老金不太会唱歌,但是很会听歌,他觉得有人唱跑调了,心中生出一丝不满。
老金十八岁参加援朝战争,半年后胜利回国。《我的祖国》这首歌,成了他最喜欢的歌曲,没有之一。
这时,他看见那位女指挥左手停在半空,右手左右摆动,像是擦去飘在空中的刚才唱错的歌。
“这里,这个‘拉’要延长半拍,不能抹去,还有这里的低音没有降下来。”那女指挥说完,做了示范演唱。她的嗓音非常好听,圆润悠长。
“这才是正确的。”女指挥的嗓音,让老金想起早晨梨树上唱歌的那只鸟。她穿一件淡蓝色外套毛衣,白色裤子,白色皮鞋,倒是像天空一样明丽。
“金老,你来了。”合唱者中间有人向老金招手。是单位财务退休的老朱。
“来呀,金老,来一起唱歌。”老朱已经走过来。大家的目光都看向老金,那位女指挥也转过身看他。老金在单位的时候,经常在会上讲话、作报告,也没怯场过,不知道怎么回事,此时此刻竟然有些不好意思。
他呵呵笑着,对老朱摆手说:“不了,不了,我五音不全。”然后对着大家点头打招呼,目光划过女指挥的时候,他忙转身下桥。
谁知老朱锲而不舍又跟过来,说:“不会唱没关系,看到我们的指挥了吗?可厉害了,唱歌好听,还特别会教人,保管教会你。”
“来吧,来一起唱。”合唱的几个人也热情地招呼老金。
再不答应就显得脱离群众了,他只好走过去站在人群里,面对女指挥。
“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耳边是熟悉的歌声,老金放松了些,可是目光接触女指挥,那些歌词卡在他的喉咙竟然唱不出来。这种感觉有些怪,有些熟悉。
当年回国,部队文工团迎接英雄回家举办慰问演出,女兵小合唱唱的第一首就是这支歌。那些女孩子的歌声清脆响亮,把老金的心也唱的跃动起来。演出结束,扎着两只小辫子的女兵们要跟英雄合影。她们都想离英雄近一些,其中一个女兵拉着老金的胳膊像是怕他跑了一样。那女兵的年龄看着跟十八岁的老金差不多大,她的脸庞因为激动泛着些红,军帽下露出几缕留海停在睫毛上方,她的眼睛很亮,能照见老金的影子。老金想问问那首歌的歌词,可是那女兵有些雀跃,要问的话卡在老金的喉咙却说不出。
“奇怪。”老金心中转念,再看看那女指挥,确定自己并不认识。
第二天,老金的腿由不得他,把他带到了公园,跟大家一起合唱。这次先唱了一首新歌,老金完全不会,他等着厉害的女指挥教给大家。女指挥今天穿了鹅黄色开襟毛衣,她的脸显的比昨天更白些,花白的大波浪短发一丝不乱。她唱一句,老金跟着唱一句,他觉得她的声音跟当年文工团的女兵唱的一样好听,且更加成熟。“奇怪,怎么老是想起文工团的女兵?”老金发现自己走神了。
“老金,知道吗,那指挥也当过兵,会不会是你们部队文工团的女兵呢?”回家的时候老朱故意调侃。
老金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暗淡下来,那女指挥看着也就六十岁左右,而当年文工团的那些女兵现在起码有七十多岁了。
回到家,老金马上找出相册,找到那张跟女兵的合影。他身边的那女兵,眼中亮光点点,右边脸上有一个酒窝。几十年前的黑白照片有些发黄,他凑近细看,那个酒窝的确是存在的。
第三天,老金像个老队员一样,早早来到公园。他听大家说,练习的歌曲要参加社区比赛。像战士听到号角一样,他有了即将上战场的兴奋,竟盼着女指挥早点来,带领大家一起练起来。
等半天,有人说,女指挥家中有事请假了。老金有些失望,跟大家练唱的时候几次唱错歌词,看不到指挥的节拍,他连节奏也跟不上。
“今天的练习没有一点成果。”老金相信别人也会有跟他一样的感觉。
第四天,是个周日,公园的人比平时多些。老金第一个来到柳树下,他面对湖水,不时看来处。她来了,穿一件水红色钩花毛衣,她笑着跟大家打招呼。老金的笑早就爬满了脸,他也像她的老熟人一样跟她点头,可他的笑容就那样僵在脸上,目光停在女指挥右边脸上的那个酒窝里。
当他发现女指挥也定睛看他的时候,老金“咳咳”两声。
柳树下垂的枝条此时开始随风摆动,湖面起了细细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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