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

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30期活动主题“安”，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宠柳娇花寒食近，种种恼人天气。——李清照《念奴娇·春情》

窃以为李清照这首词是对江城四月最贴切的写照，江城又断断续续下了一周的雨，阴沉沉湿漉漉地，每天都像在冷水中浸泡，让我无比想念大西北的天高云阔、艳阳高照，在那里每一天心情都是明媚的，呼吸都变得愉悦。

而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里，远在异乡的我情绪总是变得特别敏感，每天要花极大的力气才能不去想千里之外的亲人，也越发地思念往生的外婆和父亲。

父亲因病过逝时我才不足四岁，记忆中只有大人拖着我的手进病房，在病床前给父亲磕头的场景，懵懂地抬头就看到父亲凹陷的乌沉沉的眼睛，那么忧伤地望着我，对母亲说了很长一段我听不懂的话，我紧张地想抓母亲的手，却看到母亲摇摇晃晃的身体扑在父亲身上哭得浑身颤抖，姐姐们冲进房间哭得声嘶力竭的样子被永远定格在我四岁的记忆里。

父亲永远地留在了老家，按照父亲的安排葬在老家宅基地后面的一个山坡上，坡下不远处就是绿油油的庄稼。

后来长大回去扫墓，听老家宅的亲人说父亲不愧是文化人，选了个好墓地，依山傍水绿翠绕，我们兄妹才都这么有出息。

他们只看到我们今日的光鲜，哪里知道母亲独自抚育我们兄妹五人的艰辛和困苦。

母亲不止一次的告诉我们，幸亏她听从父亲的安排带着我们回到了父亲工作的油田，而父亲单位的领导体恤遗孤，后来为母亲安排了一份工作，母亲才得以凭借那份微薄的工资和灵巧的双手抚育我们长大成人。

父亲过世后，哥哥仿佛一夜之间长大，都说长兄如父，现在回想起当年哥哥为了减轻母亲的担子，成绩那么好却放弃读高中的机会，早早工作还是心疼得厉害。

那天放学，我和姐姐冲回家发现妈妈的房间传来哭声，我俩悄悄凑近门缝，屏住呼吸，就见母亲边拍打哥哥手臂边哭，“我答应过你父亲再难都会供你们读书的，我答应过的，你这样我以后怎么有脸去见你们的父亲”，母亲哭得泣不成声。

哥哥杵在那一动不动，任由母亲拍打着，小小的少年倔强地立着，不言不语，好一会，母亲许是打累了，无助地坐着，我轻轻拉着姐姐问她，“哥哥怎么了”？姐姐一把捂住我嘴摇摇头，这时听见哥哥轻轻说：“妈，你别哭了，我答应过爸爸的，父亲说我是长子，要照顾好妹妹们，他说这世道女孩子艰难，一定要让妹妹们读书，我是男孩子，怎么都要容易一些，我听爸爸的”。

母亲闻言抬起头来，那是一种什么眼光啊，我那时尚小，待我长大成人回想起来，那是一个母亲心痛的却无能为力的目光啊。

那件事后，哥哥就去泵站上班了，只是不知他与大姐安排了什么，从此后大姐管我们几个小的简直堪比教导主任，作业写不好被打手心，书背不出会罚站，分担的家务没干好不但要重做，第二天还会加任务，弄得我们三个小的真是苦不堪言，暗地里不知埋怨过她多少。

但就是这样尽责的大姐，有一次被哥哥扇耳光，脸都肿了，那次吓得我们半死。后来我们都长大成人，一起聚会，大姐还埋怨哥哥说你教训就教训吧，干嘛打脸，害她几天不敢抬头看人。我们这才知道大姐为什么挨打，原来是因为那次大姐想放弃高考，去跟同学参加招工考试，不知怎么被哥哥知道了，从泵站赶回来，把大姐一顿揍。我们立刻表示你活该，哥哥慢悠悠说：“不打你会听吗，你会有今天吗”？大姐立马偃旗息鼓，看来只有哥哥能治大姐，余威犹在，大家嘻嘻哈哈笑成一团。

母亲坐沙发上看我们笑成一团说，你们可没资格笑话老大，指着我二姐说：“你是忘记了捡别人家门口柴禾被你父亲提溜着上门给人道歉的事了”，然后又指着我说：“你是忘记偷剪哥哥裤子做沙包被我打的事了”。最后指着我小姐姐说：“还有你，被人欺负只会哭，你父亲怎么说的”？“父亲说，女孩子要勇敢，不能软弱可欺，自己解决不了要告诉家人，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小姐姐说完话，屋子忽然间安静下来。

母亲慢慢细数着我们成长中的各种窘事，说着父亲管教我们的点点滴滴，我虽然没有参与其中，却读的懂母亲眼中的思念和回忆的幸福，父亲过世时母亲刚过36岁，正是一个女人最好的年华，可母亲硬是终身未嫁，一个人拉拔着我们兄妹五人艰难过活。大姐说很多人给母亲说亲，可母亲总说那个人又不是他，我为什么要嫁。

小学文化的母亲没有那些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的浪漫情怀，但母亲用她的一生坚守诠释了世上最美的爱情。

母亲说她很久没梦到父亲了，她说从我心脏病治好后就没再梦到过了，我问母亲：“父亲在梦里给你说什么呢”，“你父亲说让我别担心，他说小幺的病一定能治好，健康地长大，我会看着她的，我都安排好了，你放心”。母亲总说是父亲在天上拜托贵人来治好我的，我信。

他从未离开过我们，而我们已经沿着父亲安排的路长大成人，且将一直坚定地走下去，真诚，坚强，善良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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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几易其稿，心中百感交集，不肖幺女文笔笨拙，无法写出父亲神采之万一，谨以此文告慰父亲，以后母亲的生活由我们安排，我们的人生也会安排妥帖，请父亲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