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期末考试，鹅毛大雪下得正紧，下午一点半，我把身上鸭绒袄的拉链拉到领口，走进用一个教室整理成的考务室。
“路福，你监考的教室门上，有人写字骂你！”
有同事大声告诉我。
“啊？写了什么，我去看看！”
肯定是因为监场严，学生写的。上午的主监是韩尊礼老师，我是副监，应该是韩老师的学生，知道韩老师治学严厉，气没地方发，把我当了靶子。
我教高中，这是初中的学生，按说不应该知道我的名字。跟同事叮嘱了一句，我迅速走出考务室，想和试卷上的笔迹比对，找出这个人。
这时雪小了，风却大了，冷冽的北风像刀子一样划在脸上，让我心里很是窝火。没想到一个人比我更快，几步走在前头，我到那个两层实验楼东侧的时候，那个人已经上了楼梯，在用棉袄的袖子，擦门上的粉笔字。雪花飞舞中，他的身上一片白，也不知是白雪还是粉笔灰。
考试两点开始，学生大都进入了教室，我快步从楼梯上去，这个人转过身来，把棉袄上的帽子掀到脑后，笑眯眯地看着我：“咋了？”
是副校长李丙臣。
“有人写字骂我，我来看看。”
“没有的事，就是有人乱画，领导来了不好看。”
这我也理解，每次大型考试，总会有领导下去视察。但来肥乡中学几乎没有，因为来了也没人管饭。
看着教室门上白乎乎的一片，还有陆续进教室的学生，门前的拐角台面太小，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韩老师带着卷子正上楼梯，李校长“哈哈”了一下，和韩老师侧了下身子，下了楼。
离开考还有不到20分钟，学生们已经坐齐。我充满怒火的眼睛在那十几个男生脸上过了一遍，心里很无奈。如果李校长不来这么一出，我绝对能把这个学生抓出来。答案一定在那几个目光躲闪低头的学生之间，其中有个肇事者，另外就是知情者。
但现在只能这样了，就是有火眼金睛，没有证据，不会有人傻乎乎地承认的。
李校长的为人我很敬佩。作为学校三个高层干部之一，李校长面容慈祥，工作扎实，深知教师疾苦，我们私下交流时没有一点压力，比我大10岁，是我心目中忠厚的长者。
随着考试的进行，那几个被我锁定的嫌疑人始终规规矩矩，我的火气也慢慢消散。毕竟是个孩子，偶尔有点出格的事，很正常。想起我上初一的一个故事，心中莞尔。
那次考完英语，我知道只错了一个单词，心有不甘。正好老师办公室门没关，卷子在桌上放着，趁着四下无人，我找出我的卷子，还没改完，被回来的张老师逮住了。人赃并获，我被罚站了一节课。
这时我开始明白过来，李校长是在用他的心，抹平我和学生之间将要产生的沟壑。如果真要较真，必然会两败俱伤。就是和解了，也会像断了的一根线接起来，怎么也是多了一个结。
若干年后，李校长身上的那片白，还在我的脑海里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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