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和谁都不争
和谁争我都不屑
我爱大自然
其次就是艺术
我双手烤着生命之火取暖
火萎了
我也准备走了
——英国诗人瓦特·兰德《生与死》 杨绛译
杨绛先生走了,用的她话说是回家了,从此再无生离与死别。
几天前看到杨绛先生住院的消息,心中一紧,105岁高龄,而我已经习惯了每年她生日时候媒体对她的采访,看她说的话,心里会平和许多。印象中,她就是那个精神矍铄的老人,慈祥温暖,了悟人世,住在北京的三里河,每天读书写字。
说句实话,我只在杂志上读过她和钱钟书的小文章,但是捧起他们的书认真读的只有钱钟书的《围城》,《写在人生边上》看过一些,而《我们仨》、《洗澡》、《干校六记》等,以前还信誓旦旦说,等我的学识上去了,把钱钟书的《管锥篇》拿来充充门面,至今也只在图书馆摸过这套书的封面。说真的,他们的书我读的太少,说了说去只会“城里的人想出去,城外的想进来”。
今天来写杨绛先生还是很心虚,可是因为这些年通过网络、杂志阅读有关他们家的只言片语,虽然零碎,但加上文学课堂上老师些许教导,我发现我很喜欢他们家的状态。我不知道网络上那些怀念她的人有几个人真正读过他们的书。惭愧,我是一个。
仍然处于感冒期,下午起来恶补杨绛先生的资料,很多公众号都转发了许多前人写他们一家的文章,大多以前都拜读了,不赘述。今天惊喜的发现,《干校六记》完全是我喜欢的风格,一股脑把《我们仨》、《洗澡》、《干校六记》都下载了,百度图书内容,快速浏览先生写的文字,语言平时朴素,特别是《干校六记》(书很薄,看的内容多些),一字一句娓娓叙述在干校生活的内容,守着菜园,和默存(钱钟书)约会,甚至感觉不到他们两个正在苦难中,在引言里,钱钟书写到:“‘记劳’,‘记闲’,记这,记那,那不过是这个大背景的小点缀,大故事的小穿插。”文革期间,政治混乱,批斗无日无之。在干校的两年多,他们是在被批斗中度过的,疾病缠身,忙着农活,忙着造屋,在一片混乱中,杨绛保护着自己的内心,用坚强来守护属于她的精神家园。
摘抄几段《干校六记》的文字:
成天坐着学习,连“再教育”我们的“工人师父”们也腻味了。有一位二十二三岁的小“师父”嘀咕说:“我天天在炉前炼钢,并不觉得劳累,现在成天坐着,屁股也痛,脑袋也痛,浑身不得劲儿。”显然炼人比炼钢费事;“坐冷板凳”也是一项苦功夫。
在北京等待上干校的人,当然关心干校生活,常叫我讲些给他们听。大家最爱听的是何其芳同志吃鱼的故事。当地竭泽而渔,食堂改善伙食,有红烧鱼。其芳同志忙拿了自己的大漱口杯去买了一份;可是吃来味道很怪,愈吃愈怪。他捞起最大的一块想尝个究竟,一看原来是还未泡烂的药肥皂,落在漱口杯里没有拿掉。大家听完大笑,带着无限同情。他们也告一个笑话,说钱钟书和丁××两位一级研究员,半天烧不开一锅炉水!
补了一条裤子,坐处象个布满经线纬线的地球仪,而且厚如龟壳。默存倒很欣赏,说好极了,穿上好比随身带着个座儿, 随处都可以坐下。他说,不用筹备得太周全,只需等我也下去,就可以照看他。至于家人团聚,等几时阿圆和得一乡间落户,待他们迎养吧。
“我把手杖扎得深深地,攀着杖跳上小岛,又如法跳到对岸。一路坑坑坡坡,一脚泥、一脚水,历尽千难万阻,居然到了默存宿舍的门口。我推院进去,默存吃了一惊说,你怎么来了?我笑说,来看看你。默存急得直骂我,催促我回去。我也不敢逗留,因为一路上费的时侯比平时多一倍不止。我又怕小岛愈冲愈小,我就过不得河了。灰蒙蒙的天,再昏暗下来,过那片水塘就难免陷入泥里去。恰巧有人要过砖窑往西到中心点去办事。我就跟他同走。默存穿上雨鞋,打着雨伞,送了我们一段路。”
艰苦岁月,跃然纸上满满的小情趣。其实,杨绛去河南干校前,得一(女婿)自杀了,女儿阿园送她上的火车,她看着女儿踽踽独归的背影,心上凄凉,他们那个破残凌乱的家里,只有女儿一个人收拾。爸爸妈妈都去干校了,爱人也不在了,这个家只有女儿自己一人了。
“车窗已经看不见了她的背影。我又合上眼,让眼泪流进鼻子,流入肚子。火车慢慢开动,我离开了北京。”
匆匆掠过,总是被文中内容吸引,忍不住停下鼠标细读。动荡的岁月,在她笔下却温润如美玉,不急不躁,平静淡然,好像干校生活一点也不糟,但其实朴实叙述下藏着很多的不如意。这段日子,真如同她所说的,“每朵乌云都有道银边”。
突然发现,当到处去刷新闻,看着那些新闻稿,重复这那句“最贤的妻,最才的女”,那9句配图的文字,还不如看看她写的书,没准在她朴实的文字里,还可以洗掉一丁点内心的躁动,也学来一点坚强,应对世间的烦扰。她是浮华世界里,安静的读书人。
看过那么多她的故事,我们都知道杨绛先生和钱钟书的爱情被传为佳话,她对家庭的付出被人们津津乐道。可是,此刻,我更像谈谈杨绛先生自己,杨绛先生何以成为杨绛先生。
杨绛从小就爱读书爱学习,一个星期不读书就觉得自己丑恶无比,她的博学多识不是天上掉下来砸到她脑袋里。她敢爱,遇到对的人,敢于表露心迹,很多传统女性对待爱情藏着掖着,她直抒胸臆,觉得自己fall in love就说开。她坚强,无论是钱钟书写《围城》的时候还是文革动荡时期,到女儿和丈夫一同在医院治疗,她用她的双臂照顾这整个家。

1997年春女儿走了,1998年末丈夫也走了。只留下她一人思念他们。她钻进书堆,以书为伴,著书立作,写了《我们仨》、《走到人生边上》,98岁写了《洗澡》的续集《洗澡之后》,2013年《杨绛文集》修订出版,在102岁时,打了一场维权官司,叫停拍卖他们一家三口的书信。早在2001年,杨绛先生就与清华大学签订协议,帮助清华大学的贫寒子弟完成学业,她的所有稿酬也全部捐献,至今已经持续了15年。
杨绛先生是一位伟大女性,她活出了她自己,她不只是钱钟书的妻,她更是一个榜样,一个在俗世中高洁清雅的典范。她的离开,我最担心的是,从此,世间再也没有如先生品质之人,怕的是,她带走那一股沉静的力量。
很多人都羡慕先生的人生态度,只是她走的太远,我们都是俗人,难以企及她的脚步。但是我们可以努力。来来来,让我们不急不缓,认真生活,内心平和,充实自己,让一种叫做坚强的东西渗透到骨子里。内心的坚强,能让残破不堪的现实铺上一层银色金边,日子应该就不那么难过了。
我并不是故意把杨绛先生的一生最终熬成一碗鸡汤,我真的为一个安静的读书人离去感到难过,她又是一位多么坚强的读书人。
突然觉得,可能应该说,先生是清醒的活着。她完全知道她应该怎么做,知道自己是谁,应该怎么做,她完全忠于自己的内心,她是如此热爱生命。
先生走了,他们一家人可以团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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