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父亲的葬礼
第一节:出灵
父亲下寒之时，不孝的我却没赶上。
(注释:下寒，为老家土话。就是入大殓，也可以说入棺。)
父亲出灵的时候我却亲眼目睹。头天晚上父亲的棺材还依旧停放在他生前与母亲常住的那个屋子。
那天晚上有我，大姐，大哥，二哥，(注释:因二姐身体虚弱，前段时间与母亲一直照顾病重的父亲，劳累在加上父亲去世这几天，二姐因过度伤心的哭泣，有好几次都昏迷不醒，母亲每次都在人中那个穴位把她掐醒过来。)所以那晚她与母亲还有和别的亲戚住二哥那个屋子。剩下我们兄弟姐妹四个，夜晚为父亲守灵。等第二天，天不亮。大哥告诉我们，阴阳先生说早晨太阳没出山之前父亲的遗体出灵，也就是父亲的棺材移至院外面为他搭起的灵堂。
那晚，大姐看着悲伤哭泣的我说:"凤，你都没有最后亲眼看看爸，他老的时候很安详。脸色没变和原来活着的时候一样。"
"你想不想看看咱爸，阴阳先生说棺材盖没封，没盖实之前是可以推开一点看的。如果胆小你就不要看了。"大姐的话，说完后。
一直胆小如鼠的我，竟然没有感到那么的害怕。居然想看父亲最后一眼的遗颜。
可大姐又说:"如果想看 ，那就得等到第二天早上出灵前。兄弟姐妹五个都到场的时候，一起看看父亲的容颜，一起与他告别一下。"
第二天天不亮，我们就守候在父亲的灵前。等到管事的人说:"一会出灵前。所有的孝子用麻纸裁成条为父亲的棺材盖与底下链接的缝胡纸。"
(注释:有这样的说法，这样做就是相当于给逝去的父亲胡窗户纸。)
我们兄妹五个，还有嫂嫂们，姐夫们，侄儿，侄女，外甥女，以及外甥们一大群孩子们都在父亲灵前。管事的没把父亲的棺材盖没盖实之前，不知是大姐还是谁，轻轻的推开一点点棺材盖的缝隙。
我们在旁边看到了父亲的遗容，他还是那么的安详，就像睡着了一样。管事的在旁边告诉我们，看的时候不许哭泣，于是我们强忍住悲伤的泪水，静静的在父亲棺材前看父亲最后一眼，与他道别。
忽然我看到二姐用手轻轻的抚摸父亲的脸颊。说:"爸爸的脸冰冰凉凉的。"接着又说"敬爱的爸爸，可爱的老头。谢谢你养育我们长大。请您一路走好。不要担心母亲，我们会帮你好好照顾好她。"然后管事的人就推开我们不让看了。
盖上父亲的棺材盖那一刻，只听"晃楞"一响。我们终于憋不住了那早已卡在咽喉处那哽咽的痛，和对父亲不舍，撕心裂肺的哭豪声，在那间屋子汹涌回荡。管事的使劲喊，不要哭泣，擦干眼泪，为父亲胡窗户纸，眼泪不可以掉到棺材上。
于是我们又一次把悲伤的眼泪卡在了喉咙间。我们一大群孩子，你一张，我一张的用麻纸条，认真的给父亲胡窗户纸。胡好窗户纸后，那些管事的人用绳子四周捆好父亲的棺材。几个力气大的人，已准备好抬父亲的棺材出门。我们已哭成一团糟。
二姐不知多会开始用颤抖而哽咽的声音，轻轻的念了一首献给父亲的诗歌，说爸爸生前就喜欢创作诗歌，一边哭一边念叨。那时我的大脑已不清楚。泪水已模糊了我的双眼。后面她说了什么，我全没听清楚。只听到后面一句，"凤，你也给父亲创作一首。让他老人家开开心心的走。"
听二姐这样一说。我只会更加汹涌的哭泣。管事的让我们为父亲的供桌前烧纸。然后眼看着那些人一起把父亲的棺材抬出屋外，移至院外面搭起的灵堂。屋子到外面的灵堂虽然几步地的距离，就这样我们伴随一声声的哭豪声带着对父亲的万般不舍送他出灵。
上午九点多开始，所有来的亲戚朋友好几百号人前来为父亲祭拜，管事的为其出号，具体是怎么安排的分发号的，我不怎么清楚，也没有细看。然后我们所有的一大家族的这些孩子们跟着一起祭拜父亲的亡灵。如果遇到年老的长辈来祭拜父亲，我们一大群孩子会给人家磕头，以表感谢。上午会有一餐羊肉臊子饸烙面招待前来为父亲祭拜与送行的那些亲戚朋友，中午有一餐坐席。具体吃的什么，我稀里糊涂不知道。
第二节:送餐，迎帐。
紧接着下午安排"送餐"，就是人们送的花圈之类型的其他人负责手举一个。唢呐队在前面一边吹奏音乐，一边前行。哥哥嫂嫂们，在前面，还有弟弟，弟媳妇们走在前面。侄儿与大哥，二哥，还有几个弟弟，都排到最前面。至于他们手里端的啥，我也一概不知，就知道好像二哥双手抱着父亲的遗相 ，大侄儿双手端着父亲的亡灵，还有姑姑家的儿子东峰哥，个子最高 ，举着为父亲做的引魂花，我和几个自家姐姐，妹妹，以及侄女跟在最后面。唢呐声在前面带路，空气里弥漫着悲伤的调调，催人泪下。我已嗓子哑到说话声都被淹没。
就这样，带孝的和身穿孝服的，还有一大群手举花圈的，浩浩荡荡一群人，在村前，村后。围了一个圈。其实也是高高的引魂花上父亲的魂魄，最后在村前村后，陪他转一圈。以给他一种安慰吧。其中在马路上有两个地方需要点香，烧纸，孝子要磕头。我们这些一大家族的孩子们都跪在那湿漉漉的地上，哪里祭拜一次，磕头多加一次。那几天早晚雾霾很大。因为父亲要走，应该也是老天为一生温厚善良的父亲一种厚待吧。以至于他长途西天之路不要走的太累。所以，那几天，老天爷就为他安排到，大雾弥漫整个村庄。让他腾云驾雾，好好的上路，不要那么的多出力气，而走的轻快吧。
上午我们汹涌哭泣之后，天又下雨了。下午送产回来。所有在场的亲戚朋友老者，都前来又为父亲祭拜，为他上香烧纸，年纪辈分小的还为父亲磕头。年龄大的老者也为父亲，烧纸，鞠躬。我们一大群孩子们一一回应前来为父亲祭拜的老者们磕头施礼。
父亲病重前安顿让我们哀而不伤，不要哭泣。不要落泪。他不喜欢那样儿。可我们想听他的话来着。但悲伤的泪水总不由人啊。尤其听到大姐一声声沙哑的吼叫"大大呀，大大你走了以后再谁亲我们也。大大，大大。亲我来的呢大大呀，再也见不上你了么。"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豪。二姐每一次汹涌哭泣后，使劲说着，"大大呀，大大我们以后在到谁身上有理也么，大大，大大也，谢谢你养育我们长大，谢谢你给了我们的生命。谢谢大大给予我们精神世界上的富裕。大大啊，我的大大再也见不到你了啊……"
我的前后左右都被这悲伤的空气包围，内心更被这痛苦围追堵截。晕晕乎乎的我，耳边不时传来有哭泣喊爷爷的，有喊外爷的，也有喊伯伯的。一生善良的父亲 ，就这样躺在冰冷的棺材里，他什么都不知道。可他的灵魂却萦绕在我们不愿他离去的痛苦里。刚刚祭拜父亲完毕。就这样刚一会的功夫，天边来了乌云，忽然间倾盆大雨，越下越急。
二姐进了屋子找来烧纸，与冥币。又在父亲灵前一边烧一边给父亲念叨着说:"爸，你就好好的走吧，我们知道你不愿意让我们伤心哭泣，可我们最终还是掌控不了自己啊。以后我们会听您生前说过的话。会好好快乐的生活，也会好好照顾我们的母亲。你也不要生气，不要担心。好好的去你的极乐世界吧。"说来也怪，等二姐话音刚落，大雨及停。也许会是，父亲不愿意看到我们那种巨大的情绪低落吧。用呼风唤雨的方式在告诉我们，不要哭泣了，你们的哭泣让我心疼。或者也许是老天看到我们对父亲的那种揪心的痛，也在感动中汹涌落泪吧！
就这样雨停了，我们也不敢再大声的使劲哭了。随后就开始陆陆续续的为人们安排坐席用餐。
第三节:摆灯
晚上开始为父亲的亡灵摆灯，和下午(送餐)
的那个方式基本相同，就是多增加了，村前村后一路上，几步不远的距离，为父亲的亡灵点一盏盏明灯，为他走的路上不至于孤独与黑暗。一路上让他亮堂堂的走，也不必害怕。在路过村中间的小广场，也就是父亲生前常爱去和那村里年龄相仿的人聊天的地方。也在那里点了香，也烧了纸。祭拜。后面我们这一大群的孝子，跟着在磕头。
随后负责点炮响的人，在空旷的小广场上点燃，小炮，大炮，具体几响的炮，我没有关注到，格式花炮随着点燃的火苗，飕飕极速飞向漆黑的夜空，划破了乡村静谧而幽深的夜黑，响彻在小村庄的每个角落。那飞溅而闪烁的格式漂亮烟花，在夜空里绽放它瞬间的美丽，豁然间又消失不见，无法再次寻找它曾飞舞的足记。也犹如人的一生一样，匆匆忙忙中结束，无法再能够走回头的路，而后在尘世间消失不见。留给亲人间久久的怀念。
当烟花炮响快要结束的时候，三姐咳嗽了一声回过头。在眼角上用手擦了擦，又在我胳膊肘上蹭了蹭，说:"凤，你看。"我回头四下里张望，没有发现什么，但顺着三姐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了离我们不远的地方，二爸，三爸，还有四爸，弟兄三个面对面的都各自低着头，不时用袖口在眼睛周围蹭蹭。三姐哽咽的在我耳旁说，可怜的弟兄四个，就这样少了一个，以后就成三个了。其实他们兄弟姊妹加上爱莲姑姑五个，可怜的爱莲姑姑那会心脏病早早就没了。现在伯伯也走了。你二爸这几天好像急的傻了。剩下弟兄三个可怜的，你看他们站哪里哭的好可怜。
三姐的话还没说完，我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和三姐两人胳膊挽了挽又泣不成声的哽咽起来……
就这样一路为父亲摆灯的仪式村前村后围满亮堂堂的蜡油等。回去父亲灵堂前再次祭拜，在此举行送行的仪式。
夜晚我们一直再为父亲守灵到深夜的12点以后。管事的就让撤灵。完后收起为父亲供桌上所有的，献的食物。为第二天父亲的出殡做准备。
第四节:出殡
在父亲去世的灵前，又一个悲伤的夜晚已过。
这天，天不亮，大哥和大嫂就起来煮了一大锅红豆米汤。让所有在场的人都喝一点，来结福暖身的。
好几天我的脑袋就像装了浆糊，总是迷迷糊糊，不清不楚。
当这天早晨真正看到父亲的棺材被人们抬上要走的那一刻。我一下子，情绪失控奔溃了。父亲就这样真的走了么?我的爸爸就这样永远的走了么，我以后再怎么想念他，也永远看不到他了么。忽然脚底一软，两腿抖擞的我已经站不住了，一下跌倒在湿地上，任凭谁拉扯我，我也腿软的站不起来，任由自己撕裂心痛的哭泣，终于憋不住心中那痛苦的情绪，任由眼泪汹涌直下，任由自己喊破喉咙的呼喊，父亲你就真的这样走了么。我虽然已年龄长大，但我内心还没真正的长大，我的精神世界还需要父亲开明的思想多多指导。如果以后我遇到不开心，想不开的事情，我会向谁诉说?我会向谁寻求安慰啊。亲爱的父亲，敬爱的父亲。我不要你走，我要你永远活在我的内心世界。眼看着人们拉走了父亲的棺材。我就跟随着一大群为父亲送行出殡的人，一路沙哑的嗓子，吼不出来一个字的哭豪。任凭内心深处汹涌的泪水使劲向外输送也丝毫减轻不了失去父亲内心刀割的那种痛。
当一大群人簇拥着父亲的棺材下了我家的那道小坡，走入大马路的路口时，阴阳先生让我大哥把给父亲烧纸的那个砂锅打碎，随着啪的一声响，阴阳 先生又指点让大哥在马路的一个位置点香，烧纸，在祭拜，我们后面跟着继续磕头。然后送父亲去墓地的方向一边走一边继续哭灵为父亲送行。
就这样一路半跌半跑伴着全身心的伤痛，一直送行父亲上了山。
第五节:下葬
父亲的葬穴是好几年前就古好的。那是父亲生前曾说过。那座山头眼亮，以后他住这里，站的高，就看的远。早晨醒来迎接日出，午后目送夕阳西下。四周绵延的黄土山脉起起伏伏，春季能赏满山遍野的花花草草，夏季四周绿树荫荫，风儿吹过，远远望见那层层梯田间庄稼苗在绿茵茵的海浪间翻滚，浅秋地头各色红黄相间的果实在秋风里摇曳。银装素裹的冬季，有暖阳照射的呵护。好一块风水宝地。就选它了。
你看我的老父亲一生爱看书，爱写诗歌，爱好文艺。他的个性里始终充满了温暖，也充满了浪漫的诗人气息。虽然他生前的职业是一名地地道道的农民，但丝毫不影响他高贵的思想，和气质里藏着的那贵族范。于是父亲就这样生在黄土，长在黄土，最后也就魂归这一抹深情的黄土。
当把父亲的棺材扶到墓地之时，阴阳先生安排让我们这些孩子们给父亲暖暖窑，先是大哥进去给父亲点了一盏长眠灯，然后二哥也去，接着我们一个个都下去在父亲的墓穴里转个圈我们都在上来。为逝去的父亲先暖暖窑。等父亲的棺材下葬后，开始用黄土厚厚的埋葬。阴阳先生开始念念有词，好像听说是装孤魂，具体什么我也不太懂，在后来继续在父亲的新坟前，点香，烧纸，磕头祭拜完毕。然后抢着吃献的，是收福气的。还记得我们回家都得带上财。
(注释:财及柴的谐音，就是地头的树枝干柴，每人手拉一枝，原路返回。)
(用我的话理解，这大概是让逝去的父亲，在天之灵，保佑他的这些后代，永走正道，经过自己的勤奋努力而发财致富吧！)
还有重要的一点，阴阳先生告诉我们新坟的前三年，这里是不许哭泣的。
(大概是因为这里是父亲在另一个世界新安的家。在我们人间，他的离去是一种悲伤痛苦之事，但在他的那个世界应该是住新房，算是个喜事吧。所以不能在他的新(房)坟前哭泣的原因吧！)
父亲就这样永远的住在了高高山顶的那一头安了他的家，与去那个世界的爷爷奶奶姑姑他们团聚去了，也去过他自己的日子了。也永远的不要在人间时那么痛苦的哮喘，会舒舒服服的睡着长眠于此了。
老父亲在世前的一生，就这样结束了！
我却带着永远的遗憾，还没来得及好好孝顺他，他就这样匆匆走了。
父亲留下他一辈子记挂，一辈子放心不下陪伴他的老伴，也就是我们的老娘 。在将来漫长的日子里，我们姊妹，兄弟五个会好好替父亲守护着她，孝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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