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不离家的男人

1

初春的天气，就像孩子的脸，一会一个表情。昨天还是阳光灿烂，春风和煦，今天就春寒料峭，缩手缩脚。

夜幕降临，冷飕飕的风，时不时的卷起沙土、枯叶和废弃的塑料袋四处翻滚，眯得人睁不开眼。家属院内行人稀少，偶尔有小轿车出入。

以前这个时候，乔万峰会和妻子沈春燕一块散步，或者约个舞友去舞厅跳舞。如今，这些都行不通了。他漫无目的转悠了几圈之后，若有所思的回到家里，走进自己的卧室，那个以前和沈春燕共同居住的主卧室，现在是不能进去了。

打开灯，随手关上门。他仿佛看见衣柜、书桌和床都在笑话他。无可奈何，他脱去衣服，坐进被窝里，坐在阿梅曾经睡过的床上。又起身从衣兜里掏出离婚证和离婚协议书，面无表情，边看边摇头：天啊，谁能相信这世上真有男女之间的纯友情？

“可是，我并没有和她睡在一张床上。”

这话哄小孩可以，哪个成年人会相信：一对昔日恋人，在屋里有且只有他们两个人时，会睡在不同的床上？可无论如何，乔万峰啊乔万峰，你成了一个离婚不离家的男人，一个38岁的臭男人，这是不争的事实。

2

春节前夕，沈春燕带着女儿，千里迢迢回娘家省亲。乔万峰没有同去。

除夕之夜，他吃着饺子，收发着贺年短信。突然，有个信息让他眼前一亮：“岁岁年年花相似，年年岁岁人不同。”是她，初恋老同学阿梅。呵，十几年没联系了。

“朝朝暮暮日如常，暮暮朝朝情更浓。”他不加思索地发了过去。

“能见面吗？”

“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阴森森的天，似乎有小雨雪飘落。他一直不喜欢阴天，灰蒙蒙的天空，就像模糊了的眼睛，透露给人的永远是迷惘。

在超市门口，乔万峰看到了那个曾经令自己热血沸腾、心驰神往的阿梅。现在看来，她比以前丰满了很多，仿佛阿梅的姐姐。神相似而模样却不是当年的阿梅了。

一番寒暄之后，两人并排走在行人渐少的街道上。万家灯火，传递着温暖的召唤。天色渐晚，灰色阴冷的气息在那孤独的树木和路灯杆之间徘徊。一阵寒风拂面而过，两人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到我家去坐坐吧，她们回娘家了，我一个人在家。”乔万峰客气着说道。

“那我就不客气了。”阿梅真的就答应了。

3

也许是对门邻居从猫眼中看到了阿梅，或者是阿梅早上离开时碰见了同一楼道的人，又或者是乔万峰几天不倒卫生间的垃圾桶，被沈春燕看到了女人用过的卫生巾，总之，沈春燕知道了这一切。乔万峰只好坦白交代。

“可是，我并没有和她睡在一张床上。”乔万峰听着自己说的话，感觉是泼墨画眉，越描越黑。索性不吭声了。就像一个犯错的孩子，等待着大人的判决。

可怕的是，沈春燕听了乔万峰的话之后，表情木然，不哭不闹不说话。这让乔万峰摸不着头脑。

晚上睡觉时，沈春燕将乔万峰的衣物被子全整理到了阿梅睡过的卧室，并给了他一张离婚协议书。

协议书上分明写着：两人自愿离婚，对外，尤其是女儿，要保守秘密。房子归女方，女儿归男方。男方可以暂时居住，但要交纳伙食费、洗衣费、水电费、房租费，以及需要女方应酬公众场合时的出场费。

这分明是个不平等条约，但是，为了不张扬，为了自己内心的初衷，乔万峰潇洒地签了字。

4

那天晚上，乔万峰和阿梅在客厅里，吃着水果、嗑着瓜子，看着春晚。过了一会儿，阿梅像女主人一样起身倒了两杯茶，递给乔万峰一杯，自己喝着茶说道，“我离婚了，有钱的男人换女人就像换衣服一样容易，感情一文不值。”她这样说时，仿佛说的不是自己，表情异常平静。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乔万峰有点吃惊。

“过了年，我和弟弟一块出去打工，去寻找属于我的诗和远方。”阿梅喝着热茶，脸上泛起了红光。“我有个小小的梦想，想请你帮忙。”

“你说，只要我能做到。”乔万峰心里有点忐忑。

“今夜，我想在此留宿，但愿不会妨碍到你。”

“好哇。那间是我女儿的，你住这间吧。”乔万峰心里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嘴里却说道。

夜深了，两人各自进屋关门，反锁门。

乔万峰躺在床上，又起身摸了摸门锁，确定锁好了，才安心躺下。天啊，这初恋，藏在心里还好，怎样都无妨。若是藏不好，被人发现了，一旦处理不好，伤害的就不止是一个人了。阿梅肯定是心里受刺激了，人生有太多未知的事，你并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在错的时间遇到对的人，或者在对的时间遇到错的人，都是人生的一大悲剧。可是生活有时候就像电视剧一样，充满了跌宕，在最好的时候，也迎来了最坏的可能。

此时此刻，阿梅躺在床上，思绪万千。我因为第三者失去了幸福，而我决不会做第三者。离婚后，我祈求上苍，让我与心爱的人同居一室，那怕只有一晚，我便心满意足。没想到，梦想，并不是遥不可及。真的就实现了，就在今晚！

第二天早上，乔万峰醒来的时候，已经八点多了。他穿好衣服来到客厅，发现那间卧室的门还关着。他小心洗漱完毕，来到厨房做早餐。半小时之后，他来到客厅，发现门还没开。该起床了，又不能去开门，也不好意思喊。忽然他想起用手机震铃。他跑到卧室，拿起手机，才发现有许多未读信息。

“老同学，请原谅我的冒昧来访，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我很高兴我的梦想得以实现，也希望你们夫妻恩爱，白头到老。从此以后，让我们在彼此看不见的岁月里熠熠生辉。”

乔万峰读着短信，心潮澎湃，“性情中人，真是个性情中人啊。”

5

当一个女人内心当中有了离婚的想法，可想而知，她该是到了怎样失望的地步。至于沈春燕这次离婚为什么要房子，乔万峰心知肚明。

当年，阿梅高中毕业后，在家人的强迫下，和富豪的孩子结婚。乔万峰为了解闷，经常上网。在网上认识了千里之外的沈春燕。隔着屏幕，两人相见恨晚。沈春燕不顾一切，离开父母，放弃自己舒服的生活和同学朋友，只身来到陌生的城市，和自己所爱的男人结婚。甘愿过着充满风险和挑战的生活。

远嫁，对于一个姑娘来说，就是一场豪堵。而决定她输赢的法码就是丈夫。乔万峰一次酒后狂言，让她失尽了面子，并离家出走。

晚上，乔万峰和一块聚餐的朋友分开后，想约个舞伴去舞厅跳舞。谁知，那舞伴刚去卫生间，丈夫接电话。

“谁呀？”

“你是谁呀？”乔万峰反问。

“我是她老公。”

“你是她老公，我是谁呀？”乔万峰说话不知深浅。

“作死吧你。”

几天之后的一个晚上，当沈春燕和乔万峰一块散步时，两个青年人拥挤着来到跟前，对准乔万峰就是两个耳光。乔万峰摸着脸问怎么回事，对方甩了句“知道你是谁了吧？”扬长而去。听这话音，乔万峰知道是酒后电话惹的祸，忍着没吭声。可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和沈春燕说明白，导致她离家出走。

当沈春燕来到街上时，才感到自己无处可去。她漫无目的在街上瞎逛，最后一个人睡了一家不知名的陌生宾馆。整整一个晚上，她都在对自己的人身安全担惊受怕，就像在刀尖上行走。她想到了父母，想到了那个温暖的家。她心里那个痛啊，无言以表。

我掏心掏肺的去爱你，你就这样没心没肺的对我。既然你这么不可靠，我只能靠房子给我安全感。

6

夜深了，乔万峰却不能寐。离婚将近一个月了，白天和大家一起开开心心，晚上一到睡觉，就觉得别扭。生活中的鸡毛蒜皮，让人觉得既渺小，却又如鲠在喉。

也许自己认个错，当初沈春燕也不至于非离婚不可。就像她说的那样，自己就是杠直不拐弯，一根筋。错误的逻辑，使自己像小孩一样，因为会说几句“对不起”，就敢于尝试各种恶作剧，考虑没考虑别人的感受啊。

生活中，很多事情要懂得模糊处理。该放下的放下，每个人都会犯个傻，作个死，纠个结，充个大。人这一辈子有太多后悔的事情，唯一能挽回的只有好好把握当下。夫妻之间，要有心与心的感应，不但要懂得她的言外之意，还要懂得她的欲言又止。沈春燕之所以这样惩罚我，说明她心里还有我。

乔万峰啊乔万峰，你要好好改造，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醉过知酒浓，爱过知情重。明天，又是一个艳阳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