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抬起头来,一字一字道:“如今匈奴大兵压境,大汉边境岌岌可危,百姓随时可能遭受异族欺凌。匈奴与大汉好不容易和睦几年,如今又恢复到剑拔弩张的态势,可是您愿意见到的?”
元帝默然须臾,音调稍有缓和:“朕当然不愿见。”
我将身子稍稍向前挪动两步的距离,继而道:“既然陛下不愿见,那么为何还要让它发生呢?小主请求和亲,正是为您消除这一隐患啊。就像她刚刚所言,天下黎明百姓的生死都在您一念之间,若您能成全小主,更是成全了百姓啊。国家安定平和不正是每位贤明的君主所希望的么?”
元帝的眉心微微动了一下:“可是大汉的军队也并非懦夫,江山何须轮到一女子来稳定。”
我提高了声调:“奴婢从入宫起就知晓陛下饱读兵书,那您自然听说过不战而屈人之兵吧?若无需一兵一卒就能退敌,又何须大动干戈,甚至到最后两败具伤呢?”
元帝转首望向我,音调平稳了不少:“古来也只有亡国之君才使用美人计诱惑敌国,崔掌灯可是将朕与他们作比?”
我并不畏惧,索性朝前膝行几步,离元帝更近了,语气依旧坚决:“奴婢不敢。大汉兴旺远不及先秦诸侯各国可比,再者实施美人计的君主向来只为个人私利,虽说是为百姓复国,可复国之后依然鱼肉百姓,任意荒淫。譬如越王勾践,他利用西施郑旦入吴宫为妃的契机卧薪尝胆,受到后世不少好评,人人称他为贤君。然而他复国后渐渐不思朝政,沉溺后宫,贪图美色,最终不但招来杀身之祸,更使越国再次倾覆,陛下怎会重蹈覆辙?他强迫西施郑旦入宫已是不义,然而美人是自愿为陛下分忧,这样的福分又岂是勾践可比?”
“哈哈哈哈……”元帝仰天长笑,“好一个深明大义的崔掌灯,言辞凿凿,鞭辟入里,朕常听皇后夸赞,今日可算领会了你的厉害。”
我低头莞尔一笑:“谢陛下,奴婢可以掌嘴了。”说罢,我举起手就要往自己脸上刮去。
“且慢,”元帝连忙伸手示意我不必,“你已经将功抵过了,掌嘴自然不必了。”
我将手收了回来。
只见她抬起头,声音如丝柔:“那陛下可否给妾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应允妾出塞和亲?两全其美之事如何不能呢?”
元帝的眉间流露着深深的不舍:“罢了……只当朕与你无缘。和亲,朕准了。对外朕会让尚宫局称王美人暴毙,自此你就是朕和皇后的嫡女。”
她又惊又喜,忙叩首不迭:“妾谢陛下隆恩,谢陛下隆恩!”
我退回她身后附和着,心底由衷松了一口气。
元帝爽朗一笑:“崔掌灯,你光为你家美人高兴,怎知你自己没有恩典?”
我依依道:“能将功补过已是万幸,奴婢不敢擅自邀功。”
“像你这样聪慧的女官,委身掌灯可惜了。如今尚宫局的尚宫之位虚位以待,”元帝故意顿了一下,“依朕看,你再合适不过了。”
我大喜过望,心底猛然忆起芝薇,缓了口气道:“奴婢恐辜负陛下信任,但奴婢知道有一人能堪此重任,她就是尚侍宋芝薇。她的才干远在奴婢之上,且经验丰富,一定不会令陛下失望。”
元帝笑道:“宋尚侍?你可知前几日皇后试探她时,她也推辞不受,向朕举荐了你。你们还真是姐妹情深”
我一惊,芝薇竟然将唾手可得的尚宫之位让给了我。
元帝不顾我一脸茫然,继续说道:“就算不是为了朕,也别辜负了你的好姐妹。朕已失去了一位爱妃,可不想再失去一位贤臣。”
我霎时明了,深深一叩首,一字一顿道:“奴婢,不,微臣谢陛下隆恩!”
接下来的日子一如我所期望般顺利。元帝下旨解了她的禁足,单于闻风退兵,入宫与帝后商量婚期,为了她能风光地嫁往匈奴,呼韩邪特意为她上了徽号“宁胡阏氏”,为正宫尊室,可见对她的情深非同一般。
而我也因新任尚宫成了宫里叱咤一时的人物,往来道贺巴结的宫女太监络绎不绝,原本门可罗雀的长信宫竟成了车水马龙之地。我少不得要对外称病,躲过一些不必要的应酬。
相比之下,毛延寿的惨死、韩玉蕊的革职和薛昭仪的废黜转瞬便消失在大汉宫廷的风波里。
“大人,我听说韩女史整天都在天牢里咒骂您与宋尚仪,她都成为阶下囚了还贼心不死,实在可恶。”馥儿一脸忿忿,似在为我鸣不平。
我一笑而过,温声道:“有的人就是这么无理取闹。我既不会因她的咒骂而见罪,也不会因她的咒骂恼羞成怒。所以馥儿,这些话你也当从没听见过,懂了么?”
“奴婢明白了。”馥儿立刻低下头,恭谨道。
我朝她点点头:“今天是美人大喜的日子,咱们别说这些了,赶紧进去伺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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