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重云叆叇。
我在殿中掌着灯,刚点好第一盏,便听见殿外传来一阵清脆的佩环叮当声。随之而来的,是馥儿焦急的声音:“美人,美人您慢些走!”
她迈开莲步急匆匆地走进殿内,姣面还带着一丝薄愠。馥儿紧随其后,见我在殿中掌灯,忙施了一礼“姑姑好”,随即迅速走到她身边伺候。
她依着床沿坐下来,缓缓喘气,一言不发。
“美人……”馥儿企图说些什么,然而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
“你们都出去罢,不必在此候着了。”她淡淡道。
馥儿看了我一眼。我点点头,与之一起行礼:“奴婢谨诺。”
回到厢房,我才开口问馥儿:“美人怎么了?”
馥儿强忍住心中的愤懑,满眼委屈:“崔姑姑,那个画师毛延寿也太过分了,一开口就向美人索要财物,美人说没有,他就威胁美人,说要把咱们美人丑化。”
我的心底大概有了着落:一个画师哪来这么大胆子,无非是受人指使,还要趁火打劫罢了。
我不动声色,继续问道:“然后美人怎么说?”
“美人说这是欺君之罪,希望他不要以自己的性命相赌。可毛延寿根本不听,愣是将美人丑化了。崔姑姑,怎么办啊?若陛下见了画像……”
“不着急。”我边安慰着一脸焦急的馥儿,一边道:“你让姑姑想想办法。”
“崔姑姑。”一个名叫李宝珠的三等宫女倚着门框道:“美人唤你进殿掌灯。”
我轻轻推开殿门,一尊婉约的倩影浮现在眼前。
“你来了,掌灯罢。”她背对着我,双膝跪在檀木案几前,声音如平湖秋水,波澜不兴。
“诺。”
我在殿中缓缓踱步,安静地掌着每一盏灯。她亦垂首伏案,誊写诗文。一时间,大殿静得可闻针落。
我踌躇片刻,端起一盏凤尾烛台,朝她缓缓走去。
“美人,”我顺手换下那盏灯火阑珊的烛台,动作格外轻柔,“灯光太暗,小心熬坏了眼睛。”
她抬眸盈然微笑,向我致谢,继而低头伏案继续誊写。
见她默然不语,我不禁试探道:“您可大安了?”
她合面上笑漪浅浅,全然没有傍晚时分的愠色:“馥儿那丫头,可是一有什么主意就告诉你?”
我微微愕然,低眉顺眼道:“美人聪慧,一下就猜着奴婢想问什么。”
她搁了笔,把头转向我:“你放心,我很好。今后时日还长,不急这一时。”
我迎上她的目光,一股敬意自心底油然而生。我不禁恭谨俯首道:“奴婢浅陋,未及远虑,还忘美人勿怪。”
她笑了笑,面色依旧恬静温和:“我明白你们都是为了我好,又怎会怪你们?”
“奴婢叩谢美人体谅。此时天色已晚,奴婢唤馥儿来伺候美人安歇。”
她颔首应允。我恭谨地退了出去。
远处的幽云碧树间,冰轮初升,沿着宏伟而静默的宫墙,碾碎了琉璃千顷。不知何处传来悠扬的笛声,和着那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我叹了口气,转身走进厢房。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