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的生命单薄而脆弱,与人相逢也讲究缘分。
稍稍到花径早些,可能还没赶上花期,只能看到索然的枝桠上朵朵花芽,或是幼嫩的骨朵儿。花蕊闭门谢客,游人扫兴而归。如果再晚些,它过了那个时令,左等右等熬焦了心,也就不再相待,连香气一同收起。趁着一阵风过,安安静静地凋落、萎谢。
它的生命周期容不得逗留,容不得停顿,容不得定格,当含蓄之美激荡为漫天花雨,一瞬间就完成了自然赋予她的使命——展示美丽,展示无常。尽管需要很长的时间来滋养、化育,但本质上还是短命的、无常的。
世间所有美丽之处、美好之事,都交错在了丑陋而阴暗的生命线上。若不是这种反向的不堪,我们不会靠近鲜丽的事物,被诱惑,被吸引。比较起来,我们更倾身向它而去,贪婪愉悦感。而愉悦之后,似乎强化了生活的寂寞、空虚。
所以,佛教一直把这个世界称之为“堪忍世界”,“堪”,即能、可以的意思,忍受生活之苦,承受精神的焦灼,和思想与心跳斡旋。
比较遗憾的是,我们常常不是胜方,一些经验之谈不足以垫脚,回忆起来,只能耸肩摊手,不知云何。
这里有个知名的故事。
崔护。
长安城南,桃花三月。崔护本是来游春,却邂逅了一位不知名的女子。桃花纷纷,门户寂寂。佳人玉立,书生怔怔。一个站在门内,一个伫在门外,青春感的画面被这样记录下来: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最动人的时刻只是短短一瞬,而后再也寻找不到。桃花还是纷纷飘摇,只是那扇门永远空空荡荡。这扇门,大概是两个世界的连接点。桃花是一种情愫,只是在崔护看来,感情也像桃花本身一样,脆弱而短暂。这里的“笑”,是回忆时的感动,或者对心灵相通的瞬间感到美妙和满足。
崔护好像在遗憾,也似乎在单单讲述意外的故事。不过,他可能很久都难忘,因为故事虽然短暂,但那一瞬间的充盈和生气,足够让人忍不住纪念。
不仅他,我们读这首诗的时候,不也会感到生命里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在吗?梦幻朦胧,事过境迁,愈加觉得生活的不确定性。
崔护后,《本事诗》重新敷演了这段故事。说崔护次年再往,寻找到女子的家,从她父亲口中才知,这位女子相思成疾,前不久郁郁而终。崔护当时在尸体旁大哭,大概诚意感动上天,女子又复活了——真是一个庸俗故事。
中国戏剧里,太多这样的团圆篇章,单调而乏味。相比诗人,《本事诗》作者的创造力、生命的感受贫瘠得多。
长于春梦几多时,散似秋云无觅处。
这是晏殊的句子。
一个人经历得越多,他距离早前的空间越远。总会在生活的过程中去掉包袱里的旧东西,才能装进现在需要的物品。用产品的术语说,这叫“迭代”。我们在一次次的迭代中,感到了变化的速度。当然,这只是个人角度,还有环境之变。
卢照邻《长安古意》里说:
节物风光不相待,桑田碧海须臾改。
昔时金阶白玉堂,即今惟见青松在。
须臾变化,大多数人感受不到。等到人们察觉变化时,已到关键的路口。正如一朵花不相等待,人们越发清楚,生活不是一两句准则、一两个目标、一两种态度就能过得贴适的。
随风飘,随流荡,是活着的真实状态;“无奈”、“没办法”,才是生活里最持久的哀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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