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戏

斗 戏🥟🥟

——平棘酒徒

那年春天，生产队把畦子地分了，俺家分了半亩，那地离俺村挺远，靠近圪塔头地界，闲着没事，俺们一家就坐着马车过去了。

农具带的也齐全，大犁，耙子，铁锹都有，想把那些地深耕一下，整平了，上点粪，种点韭菜，菠菜，小茴香。

拉车的是枣红马，母亲和我和哥哥挤在车厢里。父亲面朝外侧着身子坐在车厢前面的厢板上，两条腿当啷在车辕下随着轱辘的滚动在坎坷不平的土路上悠然地晃悠着。

父亲随手轻举着马鞭，是不时地吆着：“吁吁，喔喔，驾驾驾。”他并不打马，一则马走得不慢，再则，俺家的马不会跑步，一跑起来一蹿一蹿的，颠的厉害。

西邻家，那天也过去，赶着个牛车，跟在后面，哥哥脸朝后坐着，突然莫名兴奋起来，唱着自编的童谣：

门楼头，

二瓦罐，

牛皮响，

铁叫唤。

我也跟着喊了起来：

老黄牛，

耕荒地，

拿个馍馍去看戏，

哥哥说：“哎，你是说看什么戏呀，是圪塔头二粑粑的戏吗？”

父亲随口搭了一句：“圪塔头的戏不用看，一看就是《牧羊圈》。”

母亲嗔怒道：“哼，还有脸说哩，俺们村儿好赖有个戏，你们南龙化，巴掌大的小村儿，连个戏都没有！”

父亲扭过头说：“谁说没有安，不是有个丝弦吗，你听听我给你唱几句：“

小岑彭啊，

你不要充刚强，

听听我表表三纲论五常，

霸王刚强乌江死，

韩信刚强遭未央，

你与吴汉保哩王莽，

我保着小幼主驾做南阳。”

我也是南龙华的，

紧跟着唱了几句：“

大明江山一统，

朱洪武驾坐南京，

开基立业归长城，

六七一十三省，

文仗刘伯温神机妙算，

武仗徐达英雄，

燕王即位顺天承，

天下四海平定。”

哥哥的记忆力差，

唱不了整篇的只会绊耧腿，挑刺，

嚷嚷道：“

明辉，

你怎么光说

武仗徐达英雄呀，

大明开国功臣好多哩，

你听听：‘

老徐达挎着元帅印，

胡大海长枪无人敌，

康茂才火烧放走了陈友谅，

常遇春三打采石机……’ ”

哎，

他总是忽地，冒上几句，

不知道从哪学的，

让我没法搭腔。

一见我，闷了稿了，——说不上来了，

哥哥又来了精神，

唱了几句，

好像是，七仙女下凡，里面的句子：“

逃离了天庭，来到了人间，

御风而行，衣袂翩翩

云雾茫茫，遮住了双眼

拨开了云雾，往下来看，

咦！

水连着水呀，山连着山，

看到了，南方灵隐寺

看到了，北方老岐山，

看到了，东方东洋大海

看到了，三山六水一分天，嗯。”

母亲暼了他一眼，

说了一句：“

傻小子，跟谁学的，唱的不对呀，

人家唱的是：‘

飘飘荡荡天河来，

天河如带白浪飞，

姐妹七人鹊桥上，

要把人间看一看，

要把人间看一看，

拨开云雾看人间，

万道霞光射上天。

万紫千红景色艳，

男女勤忙笑声喧，

男女勤忙欢笑声喧，

渔家住在水中央，

两岸芦花似围墙，

撑开船儿撒下网，

一网鱼虾一网粮，

庄稼之人不得闲，

面朝黄土背朝天，

但愿五谷收成好，

家家户户庆丰年。

父亲说：“哎，别唱那个黄梅戏了，早过时了来来来，听我唱段，样板戏：

朝霞映在阳澄湖上，

芦花放稻谷香岸柳成行。

全凭着劳动人民一双手，

画出了锦绣江南鱼米乡。”

母亲一笑道：“样板戏，谁不会唱，俺也会：

一树红花照碧海，

一团火焰出水来，

珊瑚树红春常在，

风波浪里把花开，

哎……

云来遮雾来盖，

云里雾里放光彩，

风吹来浪打来，

风吹浪打花常开，

哎……

哎……”

这时，

后面的人喊了起来：“

哎，

大早起来，你们家唱得真热闹，

都是唱啥了，

俺也没听不懂，

你们家唱的声儿真是不小，

你看看，

吓得那些，

秃旖巴鹌鹑，

撇下窝里的小鸟，

嗖地一下就飞上天了，

吓得草丛里的

野兔子，

竖着大耳朵，

蹬着后腿，到处乱蹿！”

说话的就是俺家的西邻家，

是个大辈儿

背地里，村里人都喊他小四儿，

见面了却都喊他四爷。

母亲脸一红，没说话儿，

哥哥却嚷嚷道：“

俺们唱戏哩，

四儿爷你也来一段。”

我也附和道：“

四爷来一段，来一段。”

也会是因为我总是好附和吧，哥哥有时会呲我：“说二话，不打锅，啃西瓜皮不解渴。”

四爷道：“你们俩不是难为我吗？你们知道了我啥都不会。”父亲说：“四伯，那你就来段绕口令。”

小四儿也不推辞，竟然慢打板儿说了起来：“从南来了个墩打撴，扛着包袱卖洋针。”

哥哥说：太简单，这个没意思，换一个。”小四又说：“猪八戒，搂斗叶，一楼楼了个小甜瓜，娃娃要，他不给，气得娃娃光撅嘴。”

我也急了：“四爷，这不是绕口令，你别欺负我们傻！”

四爷看俺们不好糊弄，才老老实实说了起来：

从南来了个啦嘛，

从北来了个哑巴，

哑巴拿着个喇叭，

啦嘛拿着个嗒嘛。

拿着喇叭的哑巴想要啦嘛手里的塔嘛，

拿着塔嘛的啦嘛想要哑巴手里的喇叭。

拿着喇叭的哑巴不给

拿着嗒嘛的啦嘛自己手里的喇叭。

那着嗒嘛的啦嘛不给

那着喇叭的哑巴自己手里的嗒嘛。

啦嘛非要喇叭，

哑巴非要嗒嘛，

啦嘛生气了砸了哑巴一嗒嘛，

哑巴生气了砸了啦嘛一喇叭。

啦嘛抢了哑巴的喇叭，

哑巴抢了啦嘛的嗒嘛，

啦嘛不会吹喇叭，

哑巴不会吹嗒嘛。

四儿爷说完了，四奶奶还在一旁，笑个没完。哥哥就看不惯这，喊道：“四奶奶，该你了，别总在那是咯咯大笑。”

四奶奶一皱眉说道：“小家伙，你别难为俺了，你们都知道，俺除了会养鸡喂猪啥都不会。”

哥哥不依不饶说道：“那你就说说猪吧。”

四奶奶拢了一下头发道：“好小子，你算是给俺杠上了，听说你算术学的好，口算挺厉害，俺给你出道题：

一个母猪十八个奶，

走一步，

甩一甩，

走了一百单八步，

问问你，

步甩了几步甩，

——原创河北赵州陈明辉

——2024年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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