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黎浩楠
齐慕赐终其一生，都表现出一种叛逆。齐不阿自然也能理解他，不愿意成为他事业上或生活上的绊脚石。所以晚年的齐不阿选择了住在西山，处境凄凉，几十年后，他的孙子齐果也像他一样。齐不阿在西山可以躬耕地两亩，手栽园中蔬，享受一份“带月荷锄归”的诗意。中国人本来就怀有一丝安土重迁的情怀，特别是对于上了岁数的人而言，这种情怀尤为突出。
齐氏为什么住到了西山？他们的祖先应该是西城的叱咤风云者，后世为何隐于山中？这或许某一代先人，看惯了世态炎凉、人情冷暖，终于选择了“避虎狼，盟欧陆”的道路，如同武陵人的祖先，“避秦时乱……故来此绝境”。西山当然不是绝境，在西山之上，可以眺望西城。西城风光尽收眼底，仿佛是登上了北京的景山，看见了气势恢宏的北京。因而居住在西山，未尝不是乐事。
齐慕昭曾经劝说齐慕赐把老父亲齐不阿接到西城住，而这爷俩只是冷冷地回答“不要多管”。齐果记得姑妈齐慕昭很疼他，他当时一直为姑妈家太远而感到痛苦。齐慕昭嫁给了东城李氏，可谓是门当户对。现在，齐果不得不认为婚姻是对彼此家族势力的认同。他也不得不佩服祖父的远见卓识。如此一来，家族的势力范围就扩大了。
齐果的姑父、齐慕昭的丈夫李锦天，曾经想劝齐慕赐同他做饮食生意，打造一个品牌，然后把它做大，在盆城开连锁。民以食为天，吃饱饭之后，还得有点娱乐项目来消化，他认定饮食和娱乐是两个永不衰败的行当。但是齐慕赐另有想法，还是坚持干自己的家具销售。最主要的是，他害怕一旦涉及到利益，大家容易失和。仅凭这一点，齐果又认定父亲办事的魄力是不如祖父。假设姑妈是父亲的女儿，那么父亲是绝对不会把女儿嫁到东城去的；即便是退而求其次，也要在西城找。他想，古时候六国如果合纵，或许能攻下秦国；曾经的父亲和姑父能够合作，城中又将是什么模样？
然而看见齐慕赐把生意做大以后，李锦天也不得不佩服他的能力。齐慕赐似乎也是从心底佩服李锦天。但是齐果认为这两个人无聊地较着劲，他看到了人性的弱点，心中不快。他所庆幸的是，父亲和姑父都不曾用卑鄙的手段去牵制对方。
凭借他的人生经验，凭借他的史学积淀，他知道，总有些人是见不得别人胜过自己的，他们总会绞尽脑汁地阻挠自己的竞争对手，如同古代的奸佞之人想方设法地诋毁贤臣。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在他看来，父亲更为稳重些，办事也表现出一些犹疑，容易剑走偏锋；姑父则透露出一些潇洒，当然有时候也免不了轻率之嫌。
齐果不料一翻开族谱，思绪乱飞，一下子记起好些人。人到底不是一个孤立体，对一个人的回忆会牵扯出一群人，对一件事的回忆会牵扯出诸多事。人老之后，回忆人生，恰如一团乱麻，前不断，理还乱。他想，在宇宙的无穷中，人就像蚂蚁，虽然也有排成整齐队列的时候，但是常态却是散乱的，一刻也不停歇地四处奔忙着。如果到一个高处去俯瞰地铁口，那么就会更加坚信人像蚂蚁。他宁愿自己是一只猫，悠闲地躺在阳光底下，直到听到另一只猫的叫声，然后循声而去。他合上族谱，聆听着猫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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