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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道霞光从桉树、槐树的缝隙中穿射过来，我放眼一看：红彤彤的太阳正在东方的天边上，冉冉上升；然后，太阳收起了霞光，将金光撒给了我们。
老师、学生们披着金光聚集在了操场上。“请同学们回到原来各自的教室里，报到；暂时没有教室的同学，请在操场上等待；请各班班主任管理好自己的学生。”学校喇叭传来，“现在是上午九点整，请各班班主任抓紧时间。”
我们迅速来到原来的教室，郝老师已经在这里等候我们的到来。教室里空空荡荡，只有灰不溜秋的黑板、蜘蛛网、灯泡线、破木窗、烂木门；还有散落在地上的玻璃碎片，零零星星的干树叶和七拱八翘的木块，以及地面灰层留住的脚印。
“大家请站好，别说话。我耽误不了大家多少时间。”郝老师一动不动地站着，很严肃，“同学们，今天开学了。你们就是四年级的学生了。明天正式上课。上课时间是：上午九点到十一点；下午是两点半到四点半。自己带板凳来上课。”
她拍了下手，“请注意，就是你们自己家里一个人坐的那种矮板凳。同学们听清楚没有？”
“听清楚了。”
“今天没有来报到的同学，请你们回去转告一下他们，明天上午九点，带上自己的矮凳子按时到学校来上课。由于突然开学，准备不足，招生人数又多，教室不够用。”
她又拍手，“所以，同学们只上半天课。这周我们上上午，下周我们就上下午，这样轮着转。你们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老师，课本呢？”我问。
“没有课本。能够开学就很不错了，哪来的课本呢？你们带上一张矮独板凳来上课就行了，其它的都别带。”
郝老师一脸的正经，看上去比以前老了一点点，也没有以前那种微微发福样了，显得凶巴巴的，“待会这里有其它班级的同学来报到，之后他们做清洁。现在大家可以走了。”
她手一扬，转身迈步，跨出了教室的门槛。
我愣住了：“这就叫开学？！”
“快走哦！去摘果子来吃。”尹小美拉着我就往外跑，“就差你一个。老师都走了，你还在那里发啥子呆呢？”
我们五个打头阵，很快到了种植桑树的坡地上。桑树的叶子长得有些疲倦，桑椹羞涩地露了点头，卡在枝与叶的茎头处，绿绿的、硬硬的。我们摘下就往嘴里塞，“哇！”涩涩的一种说不出的怪味，我立刻就吐掉。只有尹小美把它吞了，还说自己最勇敢，她又摘下一颗吞掉。
再看酸筋草，除了酸还是酸；好不容易把它的头头从泥土里刨出来，除了小、还是小；它们没有我们昨天想象的那个样子，我们都很失望，干脆回家算了。
母亲一见我，大吃一惊：“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书包怎么是瘪的呢？”
我气鼓鼓的不吭声，顺手把书包丢在桌子上。
“书是不是被人抢了？”
“不是。没有发书。”
“哦。像你父亲从前那样读望天书。下午还去吗？”
“不去。只读半天。”
“哦。我正想去看鸭子，怕丢了，它马上要下蛋了。你去看看它，还在那里没有。”
“嗯。”我向鸭子可能去的地方寻去。
自从那两只母鸡成了褓鸡母后，这只鸭子只好自谋出路，与别的鸭子混在了一起。
最先几天，每当傍晚的时候，我把它赶回家，后来就自己回来了。晌午不久，它总是自个儿回来要吃的：多少不论，好坏不分，就是猪食它都不放过，只是少吃点而已；然后，它又顺路去伙伴那里。
终于，我在后面楼房的坡下面的水沟里，看到了它。我在水沟上面扯起嗓子呼唤：“鸭子喋、喋、喋......”
只有它扑扇着翅膀跑过来。我捡起小棍棍，在水沟边上刨出蚯蚓甩给它。它囫囵吞下，脑袋不时地歪着看它的伙伴；当它的伙伴走远了时，它扑闪着翅膀，非常着急地去追赶，尽管还有蚯蚓在它眼前跳动。我“哈哈”大笑之后，往回走。
去学校报到的娃儿陆陆续续回来了，在家的主妇们得知情况后都很惊诧。
宣妈摇头叹气：“你们没有我家老三倒霉，他刚读高中就去串什么联，现在才开学就读什么高中二年级了。唉！”
“这次都一样。”李妈说，“没得哪个跑得脱。”
“王师傅过来哟！”母亲一眼看见他正朝自家门口走，“过来、过来哟，你有文化，说得清楚一些。”
“张师傅回来没有？”他止步而问。
“还没回来。”
“怎么没回来呢？”父亲从外屋门口而出，“我把锅搬走了，你们都还不晓得。”
父亲是从后门进来的。“我们去得早，先在老大的三十二中学报到，没想到还是有很多的人。唉！更没想到的是，当我们找到老大所读的班级时，就叫报到。大家就愣在那里，都想见一见老师。可是，就一个帮忙的老师傅一直在说：‘请看好哈，别看错了。这是初中九班学生的教室，明天上午九点钟到这里来’。”
父亲说，“你多问他一句，老师怎么还没来呢？他就很不耐烦地说，‘你问我，我问谁呢？喊你们明天来就明天来嘛，啰嗦这么多干啥子呢？’唉！我家老大就跟尹三走了。我就带老三去冶金一校报名。唉！情况差不多。之后，我俩抄小路从山上而回。”
“我才想不过味。”王叔叔一脸的无奈，“昨天我教双双花了那么多的时间，准备回答今天老师的提问；可是，今天连个屁都没放一下。”他把两手一摊，回去了。
“读啥子书哦！”李妈甩着头，“学生娃儿手上没得书，自己搬凳子去学校坐，又没得课桌，啷个读书哟！”
“读望天书噻！”大家“哈哈”大笑，母亲说，“真的也！不信，问他。”
父亲说：“当时是私塾，是没得书，但人数少。先生首先教我们背书，然后才是认字，当然是先生写的字哦，他用毛笔写的；最后，才教我们写字。”
“哦。”我问，“先生是什么意思呢？”
“就是你们现在称呼的老师。先生是旧社会的叫法。不过，我们以前没有自己带板凳去读书。”
“不陪你们说话了。我锅里面还煮起的。”话音还没落地，已不见母亲的身影了。
“是呀，吃饭的要回来了。”宣妈说。
大家各就各位。
次日，我们按照老师的要求，带上矮独板凳，提前到了学校。可是，九点钟过了好久，还是不见郝老师的影子，其它班级也是这样。
男同学们就疯疯打打起来：有的就真正打起来了，相互拿起手中的凳子对打；有的在一旁看热闹；有的在一旁助威。
突然，有同学大喊：“郝老师来了！”大家立马规矩了。
郝老师一边走一边挥手：“四年级四班的同学，回教室！”
她的声音很大，“按照你们以前的组坐好。”在教室里，她打着手势，“这里是一组、二组、三组、四组。”
同学们在寻同桌，她急忙说，“不必是同桌，是同组的就行了。但只能是女的挨到女的坐，男的挨到男的坐。”
她拍着手，“安静，请大家安静。”很快，室内雅雀无声，“你们手头没得书，要等段时间才有。现在，工人叔叔们正在加班加点帮你们印刷，到时候就发给你们。”
她举起手中的稿子，翻给我们看，“你们看，这是我们老师刚才拿到手上的，两个老师一本；下午来上课的同学，也是读这个。”
也许是郝老师比以前瘦了点的缘故，中国黄的皮肤好像染了点点黑色，看上去比以前要黑一点，要健康一点；她的头发好像停止了生长，仍然是齐耳短发；着装还是以前的老样子，冷色和款式都没变，只是要陈旧一些。
郝老师拿着稿子高声地说：“现在，我来读给同学们听。”她一字一顿地大声朗读，“最、新、最、高、指、示。”
她把扉页展示给大家，“同学们看看，我刚才读的是扉页。下面我开始读内容了。”
她翻过扉页，认认真真朗读起来，并且语速很缓慢，声音却很响亮，“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张大字报可好啦......”
同学们听不懂，就在下面叽叽咕咕起来。郝老师生气了，“要说话的，请出去说。这是上面的安排，我只能这样。”
室内立马安静了，她接着朗读，“党内出现了走资派、反动派、反社会、反人民。”大家越听越糊涂，“一切牛鬼蛇神都跳了出来......”
我们读的“望天书”跟父亲读的不一样。父亲的“望天书”在我的脑海里回旋：“左一蜓，右一蜓，墙上挂了两个瓶。飞来一只蜓，挂上一个瓶。哎哟，打烂一个瓶，吓走了三只活蜻蜓......”
“走！”尹小美拉了我一下，“你听神了嗦，放学了都还在神起。”
郝老师与我们一起出了教室门口，各奔前路。
后来，同学们拉帮结派。女同学显得温柔点，只是一帮不跟另一帮耍，或者孤立一个同学，或者小吵小闹。
男同学就是力量拼斗：最后，力量大，心黑手毒的就充当老大，其他的就是喽啰。老大率领喽啰们打群架，李小天被追打，逃跑至小河沟里，一只腿骨折，坐在河沟里的大石头上，断腿悬在空中。很多学生围在岸边观看，没有人管。最后怎样？
当时，学生在校打架斗殴是经常发生的事：轻者致伤很普遍，重者致残很少，基本上都是不了了之，因为公、检、法已经瘫痪。
后来，学校发给我们一本软面小册子，并且比较薄，里面大部分都是我们还没学的文字，看不懂，也听不懂。都是些走资派篡党夺权的事情。
读五年级的时候，学校发给我们一本毛主席语录：这五个字是红颜色，黄色软面，小开版面，较薄。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娃儿们一天一天长大。“老师不愿教，学生不愿学”是当时学校的写照。
起先，郝老师还吼得住同学们，听她朗读“最新最高指示”。时间一长，同学们哄堂大闹，她敷衍一会儿就走了。于是，同学们想干啥就干啥。
终于，我家母鸡孵化出了小鸡，共10只鸡娃在屋子里小脚蹒跚，像个醉汉似的。不会儿，母鸡跳出鸡窝窝竖起鸡毛，张开翅膀：“咯、咯、咯......”叫个不停，鸡娃们跌跌撞撞拥到鸡妈妈身边。
“嘿！这么快，鸡娃就会走路了！”我很惊喜，到鸡窝窝一看，有10个空壳，当头都有一个洞。那是蛋里面的鸡娃用嘴凿开的一个洞，然后自己钻出来，在鸡窝窝里；母亲把鸡娃捉出来，放在地上。
母亲抓来一把米洒在地上。母鸡啄上米，放在鸡娃身旁，尽管自己很饿，也舍不得吞下。鸡娃们在鸡妈妈身边撒着娇欢快地啄米而吞。
后头成褓鸡母的鸡苏醒过来后，瘦得皮包骨头，见啥就吃啥，半月前，突然死掉了。
母亲说：“是被别人用鼠药毒死的。”
她很肯定，“不是我们这排房子的人干的。宣妈家从杀猪匠那儿逮了一只猫来喂，很避鼠。你看，再也听不到屋顶上老鼠跑来跑去的响声了。”
母亲在坡地的路边，扯起嗓门狠狠地痛骂了一阵子后，回家把这只皮包骨头的老母鸡炖来让我们吃了。
“你去看看那只鸭子，它正在下蛋，顺便捡些山螺丝回来喂它。”母亲说，“你下午不上学，帮到我做做事。做吃坐吃，做了才有吃的。变了女人就得做事。”
我按部就班一路寻鸭，打发时间，日复一日地重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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