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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恶搞污蔑历史的,是小瞧了恶搞

说恶搞污蔑历史的,是小瞧了恶搞

作者: 曾子zimon | 来源:发表于2018-02-01 21:02 被阅读24次

    在《沁园春·雪》中,毛泽东点了几个古代帝王的名: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成吉思汗。最扎眼的当属汉武帝,因为他并非本朝的“红一代”。

    汉武帝确实是中国历史的话题人物,褒有之、贬有之、正面歌颂有之、反面恶搞也有之。特别在唐代以前,武帝实属中国人最爱恶搞的对象之一。古人不仅恶搞,还将恶搞的段子记录下来,后世则多了几条茶余饭后的谈资。

    《汉武故事》

    《汉武故事》托班固之名见世,南宋晁公武引唐张柬之的文字,认为《故事》为南朝文人王俭神作。王俭是南齐的一支笔杆子,上至中央文件、下至诗词著书,无不信手拈来。如果《故事》实出自王公笔下,也真是溜得起飞。

    一为武帝的名字。据《故事》讲,武帝亲妈王皇后怀孕时,老爷子刘邦托梦给他爹景帝,说“王美人得子,可名為彘”。意思是你老婆要生了,孩子就叫刘猪吧(彘即猪)。古人取名字有时喜欢安个动物进来讨吉利,比如冯梦龙、唐伯虎、西门豹、李龟年、张鹤龄等等,这些名字叫起来要么英武十足,要么有助延年益寿。至于名字带猪么,也不是没有,武帝同时代的一位将军就叫做荀彘,但给武帝也起个人畜无害的猪名,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儿。所以景帝在儿子七岁的时候钦定了:“彘者彻也。”改其名为刘彻。

    一为金屋藏娇的典故。《故事》里谈到,武帝的姑姑长公主刘嫖有一回将侄儿拉到身边,想要给他找个媳妇儿:

    长公主嫖抱置膝上,问曰:“儿欲得妇不?”胶东王曰:“欲得妇。”长主指左右长御百余人,皆云不用。末指其女问曰:“阿娇好不?”于是乃笑对曰:“好!若得阿娇作妇,当作金屋贮之也。”长主大悦,乃苦要上,遂成婚焉。

    对于眼前这上百位女孩,小刘彻无动于衷,唯独姑姑的女儿阿娇(后来的陈皇后),刘彻坚决表示要娶进门,还得为她造一座金屋。

    暂且不论陈皇后的小名是否叫阿娇,人家贵为国母,喊其小名实乃大不敬也。如果不信,试想在曹操帐前唤一声“阿瞒”,敢问曹丞相可曾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所以,现在我们一口一个金屋藏娇地叫皇后的小名,按传统的标准,是对陈皇后、汉武帝,乃至汉朝皇族的不尊重。陈皇后乃武帝正宫,今天将金屋藏娇衍生成包二奶、养小三之意,更是令人匪夷所思。

    《汉武帝内传》

    《汉武帝内传》同样假借班固之名,通篇尽是武帝为了追求长生不老之术而丑态毕露的情节。因为目标比较高远,所以武帝成天吃饱了没事儿干就祭拜名山大川,终于惊动了西王母和上元夫人,下凡教授《五岳真形图》、“五帝六甲灵飞等十二事”等秘诀。

    刘彻这家伙见了女神就腿软,又是跪地又是磕头的,细数自己的缺点,恨不得再摔几个响亮的耳光。不是自觉治国无方:

    彻受质不才,沉沦流俗,承禅先业,遂羁世累。政事多阙,兆民不和,风雨失节,五谷无实。德泽不建,寇盗四海。黔首劳毙,户口减半。

    就是自评为低端人士:

    彻小丑贱生,枯骨之余,敢以不肖之躯而慕龙凤之年!欲以朝花之质,希晦朔之期。虽乐远流,莫知以济,涂路坚寒,所要无寄。常恐一旦死于钻仰之难,取笑于世俗之夫。岂图今日遭遇光会,一睹圣姿,而精神飞扬,恍惚大梦。如以涉世千年救护死归之日,乞愿垂哀,诰赐彻元元。

    连上元夫人直截了当地痛斥他“胎性暴、胎性奢、胎性淫、胎性酷、胎性贼”的时候,武帝听了不但不生气,反而连连称是:

    臣受性凶顽,生长乱浊,面墙不启,无由开达。然贪生畏死,奉灵敬神。今日受教,此乃天也。辄戢圣令 以为身范,是小丑之臣当获生活,唯垂哀护,愿赐元元。”

    武帝为了撬开两位女神的口,“固请不已,叩头流血”。一幅小人为了得道,不惜极度丑化自己的景象,跃然纸上。但是狗改不了吃屎,即便后来受得女神真传,武帝依旧暴虐如故,终究无法得道升天,将遗憾带入了坟墓。

    《海内十洲记》

    坊间的本子托东方朔之名流传,清朝人以为这是六朝词人的伪作。《十洲记》谈的是武帝一心探访海外仙境,其间西域使者赠送奇珍异兽,发生了种种故事。月支国王遣使献香四两,猛兽一头。武帝因为香并非中国所有,就将其放入外库,又看这猛兽像条狗,便问使者:“此小物可弄,何谓猛兽?”

    没想到使者在以残暴著称的汉武帝身前选择了正面刚:

    神香起夭残之死疾,猛兽却百邪之魅鬼。夫此二物,实济众生之至要,助政化之升平。岂图陛下反不知真乎?是臣国占风之谬矣。今日仰鉴天姿,亦乃非有道之君也。眼多视则贪色,口多言则犯难,身多动则淫贼,心多饰则奢侈。未有用此四者而成天下之治也。

    说堂堂大汉皇帝,连西域珍宝都不识,只能说是昏君一个。

    更没想到的是,堂堂汉武大帝面对西域使者的冷嘲热讽,竟然“恧然不平”,羞愧得恨不能找个狗洞钻进去。后来使者与猛兽不见踪影,长安城中数百人得了怪病,多半不久就死了。武帝想到月支的神香还放在仓库里,便取出点燃,说也奇怪,病死未超三个月的,通通死而复生,香气绕梁,三月不歇,其魔力堪比阿拉丁神灯。于是武帝终于相信所谓神香、神兽,但神兽已无踪影,神香后来又不翼而飞,武帝悔不当初,又只能将遗憾带入了坟墓。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对历史、名人的恶搞,千年来实在多如牛毛,今天我们看到的还只是流传下来的作品。本文仅举武帝单例便可一窥全豹,《海内十洲记》是现存上元夫人最早出现的文献,而记录西王母和武帝传说的除了《汉武故事》,还有《西京杂记》《洞冥记》《博物志》等,再回头看看文中所举三篇故事,对武帝极尽丑化之能事,这不是恶搞历史,什么才算恶搞?

    《金驴记》

    当然,恶搞历史不分古今中外,中国人热衷此道,西洋人也不遑多让。譬如哪个西方国家不知道的《金驴记》,就是西洋人对历史恶搞的开山鼻祖著作之一。

    《金驴记》为古罗马作家阿普列乌斯(Lucius Apuleius)之作,原名《变形记》,但是和奥维德著作同名,逐渐被世人称为《金驴记》。

    《金驴记》讲述的是一男子鲁巧意外变成驴子的遭遇。凡举埃及、希腊、罗马神话故事和社会历史,均囊括其中。对神话人物的恶搞本文按下不表,仅举两段文字,读者们便可知其深意。鲁巧变成驴之后,被一伙强盗掳走,受尽屈辱,总想伺机逃跑:

    于是我产生了一个念头,它虽然来得晚些,却不失为一个好主意:那就是以一种可行的方式投奔某一公民,高呼皇帝的尊名,让他把我从漫无边际的磨难中解救出来。

    天大亮时,我们路经一个人烟稠密、熙来攘往的村镇,这天正好是赶集之日。我正巧走在一群希腊人中间,于是想用家乡话呼求恺撒大帝的威名,但是一开口只发出一声“呜”的长嘶来,既响亮且粗大,而却无法发出恺撒名字的各个音节。

    我这声不合时宜的嘶叫,颇使强盗们窘迫不安,因此,他们时而棍打我的腰这边,时而棒击那一边,打得我那可怜的皮肉落入连一只筛子都不如的境地。

    除了把凯撒大帝的名字喊成驴叫之外,又有一处颇令人捧腹。当一群道貌岸然骗子大肆侮辱一位农家少年时,一身正气的鲁巧忍不住大吼一声:

    "拯救一下吧,公民们啊!"但脱口而出的只是一声"呜",不带其他字母和音阶,既清晰又响亮,是货真价实的驴叫声。

    这是把尊敬的帝国公民们也叫成了驴。

    《金驴记》虽是从头恶搞到尾,但仍受后人追捧。文艺复兴时期欧洲多次再版,大名鼎鼎的《十日谈》直接引用其中的故事作为内容,马基雅维利从《金驴记》获得灵感之后当时就以其为素材写了一首诗。

    恶搞污蔑历史,也创造了历史

    《四库提要》评《汉武故事》“所言亦多与《史记》《汉书》相出入,而杂以妖妄之语”,但仍大度地将其收入。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这些恶搞著作丑化历史人物、讽刺社会文明,也许大部分已湮灭无闻,流传至今的,已经创造了历史,成为了人类文明的一部分。无论你是否承认,当你口口声声“金屋藏娇”的时候,他们就在推动着历史前进。说恶搞污蔑历史的,想彻底消灭恶搞的,是小看了恶搞,也小看了人类文明的张弛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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