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色,性也。
食与色,写于的是人,关联男人也涵盖女人,牵起的是生存和生活。生活生存也就纵横人生,性情性事自此不只是一个人一生的点缀,而是所经所历无数风景的黑白底色,随时光机走远都模糊了临界,亦如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或色生情,或情生色,在某些人的世界并不那么旗帜鲜明。
谁又能判断,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那个没落的时代,一桩自幼熟识对方的婚姻,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呢?比方说贾琏和熙风,最初是如此完美匹配,走过的却是一从二令三人木,终被一纸休书结束,这如此浩大的悲剧里,谁是主因,谁是次要,也皆是因为,关乎他们自身的既有生活也有生存,既是性情也因性事。于是在想这个男人———贾琏,面对这么强势的女性,他该怎么办?
看看贾琏来到故事中的初次,他的身份是:五品的同知,贾赦的儿子,王熙凤的丈夫。冷子兴的一句世路上好机变,言谈去得,已为他后文正式登场的故事写下脉络。
细品之下,不能不说贾琏的性格造就源于他的父亲。身为贾赦的儿女实际上是一种悲哀,贾赦过于专横,在贾琏和贾迎春的身上投射,演变成兄妹个性上都有些软弱。而他们的继母邢夫人也颇步其夫的后尘,戾气不减,母性无存,对他们的斥责一样粗劣。贾迎春的悲剧暂且不提,贾琏的这种性格上的软弱缺陷,阴错阳差,成为了他人生的一种幸运。他的正妻王熙凤强悍霸道,是有别于时代背景下的女性,软弱成为了他婚姻里唯一的变相成全。
我们从贾琏的管理能力入手,来看看他的人生。
琏凤二人同是荣国府管理者,一个主外,一个主内,书中写到王熙凤的治家手段,贾琏如同书中所写反退射一箭之地。但贾琏绝不是庸才,作者的写法高妙,并没有一味将他能力掩盖,亦是用不写之写将之完善。短短数语黛玉回南,委派贾琏全权处理。试想林府事务,兼及宗室遗产分配,黛玉寄养,诸多问题,此人竟能办理妥善,应变能力可见一斑。更奇在王熙凤将宁府料理妥当的间隙插入贾琏的信息,不失为一种对比,见证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能力,在此时犹如双璧。接着金哥一事,王熙凤以贾琏的名义向云光投书,似乎又从另一个侧面揭起一角,官场上贾琏很会从中周旋。
等到贾元春才选凤藻宫,大观园建造,纷繁冗杂的事务,不过是贾琏与贾珍二人全力以赴的实干。你看贾政问及细则,贾琏于靴中随时携带的纪要,他竟是专注和用心的。在处理贾府事务上他真是可以称得上独当一面。
但两强相遇,必定是一场悲剧。同时展开的其他的生活场景中,以性事为轴描述了贾琏与王熙凤的冲突。
这个过程一波三折。
合法婚姻中,贾琏只有一个正妻王熙凤和一个屋里人平儿。一开始他们的夫妻关系非常的和谐,王熙凤协理宁国府一节,贾琏离去王熙凤的思念,贾琏归家王熙凤的喜悦,白日里二人的鱼水之欢,王熙凤被魔魇,贾琏的痛哭,这一系列都充分显示这对小夫妻是恩爱的。但贾琏和王熙凤都是贾府的主事,生活和生存难免碰撞,私人空间里不由的就扯上家族事物的利益冲突,触及到了存在感的底线。
看贾芸求职一节,贾琏的表现。
贾琏说将差事给了王熙凤,这些话语里难免有些男性自尊的伤害。而这样的事情,又岂止这么一件。此时性还是他生活的原动力,他和王熙凤还会融洽相处,后来王熙凤有病,夫妻生活不再融洽,这些情境在他的婚姻生活中日积月累转变成一个硬伤。
性事是男人的一个自然属性。生理结构的天性,使男性的生理周期与女性不同。他们对性事的需求也就与女性不同。好色几乎是红楼男人的共性。贾琏对女性的性事需求就很旺盛,加上时代男权尊宠,这成为了他与王熙凤夫妻关系的转折。
贾琏为解决这种需求,对女性的选择都没有档次。哪怕夫妻生活融洽之时,他的女儿出痘不过是自己在外边独寝了两夜,他已与多姑娘偷期邀约,还留下青丝为思,颇有情义绵绵不绝的意思。
后来王熙凤生日,贾琏与另一个灯姑娘在自己家中发生关系。灯姑娘对王熙凤直接称为之,阎王要死了就好了。贾琏说她死了不过也是这样。这又触及了王熙凤的底线。于是王熙凤泼醋大闹,与贾琏闹翻。在强大的家族利益的压力下,贾琏给王熙凤道歉,这些退让里,已不是完全的心甘情愿。
这些方面看似小事,却如棋局小卒,会将人生大局,演变成为了小卒搬倒大将的残局。
王熙凤是一个强势的女子,独断专行,容不下贾琏有妾氏。只有名义上让自己的丫鬟做了贾琏的屋里人。这个屋里人受王熙凤控制,徒有其名,这种状态为后来埋下了悲声。
婚姻里总是需要一个人的卑微,但这种卑微天长日久,也会变质,也会腐坏,脆弱到岌岌可危。当贾琏遇见了绝色的尤二姐,二姐如水般的温柔,让贾琏找到了另一种女性体验。原来女人还可以这样,王熙凤给予他的所有美好都抛在了脑后。王熙凤又患有淋血之症,生子无望,贾琏偷偷的在外边安家意图生下子嗣,竟一心盼其死亡,全然没有了昔日情分。
王熙凤与贾琏的几年夫妻是如此脆弱,他和尤二姐的这份因色生情又岂能长久?他可以不计较二姐淫奔,他可以不在乎二姐无德,可是当另一个女性秋桐出现,贾琏又将二姐抛于脑后。性事竟有如此大的魔力支配了他的人生。当尤二姐吞金自逝,这段插曲,似乎结束,但二姐之死,同时还带走了一个婴儿,实际是一失两命,他意识到了自己的人生竟是不能左右。
这些人生里他唯一的温暖大概来自那个徒有其名的屋里人平儿。不管是为他遮掩多姑娘的青丝,还是为葬尤二姐偷出银子。这个没有地位的女子平衡平静,他竟从来没有给予过她什么。
贾琏和王熙凤的纠结并没有结束,家族败落,家族事务已经难以维持,二人在这些生活中的分歧更加鲜明的摆在眼前。贾琏的内心是怎样的情感可想而知。
随着大家族的倾覆,贾琏和王熙凤作为最直接的管理者面临的问题越来越多。父亲贾赦和贾雨村勾结强夺石呆子的扇子,贾琏虽然将良知作为底线,以挨打作为结束,还是没有办法阻止。他的软性,让林之效敢和他探讨贾府的未来,需要裁减支出来维持,也敢和他说彩霞这个姑娘因王熙凤的关系说于旺儿的儿子是个悲剧。但这个软弱的个性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在婚姻,权利和性这几者直接关乎他的人生的问题上,他都没有力量扭转。
软弱性情唯一成就的就是维持了这段婚姻,但这段婚姻里纠结了太多游戏的复杂。当王熙凤弄权的真相揭开,对他的摧毁也是巨大的,贾琏唯一一次强硬应该是王熙凤已经无力掌握人生的时候,他以休书结局了彼此的缠绕。
为生存而顺应命运的安排,免不了压抑性情,为生活而逐乐性事,难免纵欲和享乐。贾琏所有的人生都和这些事情紧紧相连。到最后也许他自己已经看清,不过是游戏一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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