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温《重庆森林》(1994)。王菲爱上梁朝伟以后,每天梦游一样的出没在他的房子,换掉浸染了失恋气味的物件,床单,窗帘,毛绒玩具,鱼缸,拖鞋,里里外外,直到房子可见之处焕然一新,一蹶不振的男主才开始意识到要开始新生活了,也终于感知到这一切变化背后的微妙情感。
《重庆森林》看上去是讲爱情,更像是讲孤独。如今来看,虽然电影过去了20年,人的存在本质都是一样的,孤独是情感的底色,正如黯淡是生活的底色。223也好,633也好,警察被记住的只是一个代号,巡视哪条街无所谓,都是单调的重复运转,换岗了也没人在意,明明已经认同接受了这样的生活,但我们还都在期待一个王菲一般明亮的人出现,给乏味的生活带来甜度。
想起了是枝裕和的《海街日记》(2015),镰仓早上的车站,香田家二女儿佳乃与还在上中学的四女儿浅野铃的对话:
《海街日记》“在学校怎么样啊,有喜欢的人了吗?”
“没有呢,才没呢。”
“快点找一个啊,这样你就会觉得世界都变得不一样哦”。
“会变成什么样啊?”
“就连无聊透顶的工作也可以忍受了。”
明亮大抵是来自一个人,但人也实在太过复杂且善变。所以,有时候不妨转移视线到别的什么。
比如美食。
美食,首先需得是物理味蕾上的好吃,能满足人原始的口腹之欲,在这个基础上,美食还有一种魔力,有时它们是带有治愈作用的。
《小森林》(2014)里的市子毕业后在东京过的并不顺意,于是回到从小长大的小森村(日本东北部地区的小村庄)寻求短暂逃避。每天像一个农民一样耕地、种植,劈柴、生火,利用手边的天然食材,给自己一餐餐美味犒赏。
日本和中国吃的食材是很相近的,但即使是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的吃了这么久,我才惊讶于见到它们的生长环境,有怎样完整的生长过程:
吃完的西红柿蒂随意丢进土里,来年就能发芽长大;为了保持主干的涨势,要及时剪掉侧枝,侧枝往土里一插也能长的很豪迈;剽悍如西红柿,一场雨说枯萎就枯萎;
鸭子可以吃田里的杂草和虫子,游来游去给稻根输送氧气,粪便做肥料,就是所谓的“西洋鸭种水稻法”;
胡萝卜的生长是先密后疏,发芽阶段先让彼此开展竞赛,然后间苗加大空间让胜出的植株保持更好的涨势;
给红豆施肥会只长叶子不结豆子,挑出最大颗的红豆,作为来年的种子;
土豆的叶子会开很美的花;
洋葱是初秋播种,过冬,天气转暖,前后经过十个多月才能成熟;
老掉的芹菜,或者其它茎秆蔬菜,去筋之后一样可以做的清脆好吃。
《小森林夏秋篇》四季的设定模拟了生命底色的变化,鲜绿,焦黄,深棕,纯白……从泥土中来,到泥土中去(and到腹中去==)。
当人摆脱了城市聒噪的干扰或者压力,当你在自然中,身处其中时会被驯化出更强的感知力,从体表到内在,有不一样的心情。
“虽然这么冷的天气很让人头疼, 但有些食物只有天冷的时候才能做。”
“是啊。寒冷也是重要的调味料之一。”
电影里市子和闺蜜纪子这样感慨。虽然有时候我们会抱怨冬天,讨厌寒冷,但寒冷也是一种生活的馈赠,这种馈赠除了体现在美食,还体现在譬如围炉煮酒聊天的温情,雪后纯白安静的世界。
《小森林冬春篇》夏秋冬春过后,市子决定留下。这次不是逃离,是认清自己之后的选择。
如果说人活着要努力维持一种能量的平衡,对于市子来说,东京是消耗,小森村则是补给。然而就电影来说还是有些乌托邦,毕竟大多数人也不像市子这么心态平和,能干,甘于寂寞。多数人就像《朱莉与茱莉亚》(2009)中的Julie,一个普通上班族社畜,厌倦生活,偶尔抱怨,控制不住脾气,渴望成功却没有出路。人们不让自己垮掉的方式通常就是在自己最拿手的事情上,找点价值感和成就感。
Julie在美食中找到了精神自慰,又远不止于此。她的偶像可是Julia,那个高个子,大嗓门,对生活热情满格,超级乐观,功利心轻,性格好到人见人爱的小老太太。烹饪像一扇有魔力的交换门,在某个时机被推开后,Julie成了另一个Julia。
在情感表达含蓄隐忍的中国社会,若想沟通倾诉或者开展社交,食物就成了那个载体。《饮食男女》(1994)开场惊艳,国菜大师出身的父亲老朱,正在为家庭聚会操持一桌丰盛的菜肴,然而镜头一转,饭桌上的一家人气氛怪异,每个人随时准备开口说话却又都在拿捏时机。
《饮食男女》从父亲到三个女儿,性格各异又不善言辞的一家人,即使几十年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平日也没有太多交流,内心边界分明。只有聚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各自埋藏的“重大决定”,才得以被宣布出来。
食物本身的味道或许不重要了,但是它的的确确为一家人创造了一个舒适安全的话题场景,给人披上了勇气的外衣,在美食面前人坦白自己,即使话题尖锐场面也能稍显柔和。
所以,食物和餐桌成了一个家打破隔阂,情感通透明亮的中介,也是不可或缺的粘合剂。
不同地域不同饮食类型和饮食文化,却从食物中得到了相似的回馈。
还有旅途
旅途,旅行,或者旅程,总之一定要理解为一个动词。可以完全没有目的地,也可以有,风景美不美不重要,在路上比较重要。世界很大,看看是不足够的,感受更重要,感受不同于原地的孤独,痛苦,幸福。
《菊次郎的夏天》(1999)。一个放暑假无人照看的小男孩和一个无所事事有点流氓的中年大叔在途中度过了一个珍贵的夏天。从东京到丰桥,又从丰桥回到东京,在和彼此,和路人的交互中完成了自我教育,自我救赎。
让一个心理空缺的人与自我和解有很多种方式,但都没有动身去经历一些什么来的更直接。进入到更大的空间体,和世界发生更复杂的冲撞,有更大的概率走出那个自怜自艾,局促不安的小我。可能是被旅途的风景、故事给冲淡了,忘了,还有一种可能是,遇到了天使一样的同类,得到了自己的“天使之铃”。
《菊次郎的夏天》这部电影和《飞屋环游记》(2009)构成了我最爱的两部电影,不只是因为每一帧壁纸级的画面,更重要的原因在于,旅途似乎成了一种对抗黯淡生活的保留方案,知道自己不快乐的时候可以随时启程,还攥着这种自由,想到这里,也就一瞬间快乐起来。
不可期的地方在于,会不会遇到菊次郎这种人呢。天使之铃这种哄小孩的玩意儿,菊次郎说谎编出来的时候还真是一脸认真呢。我真怕他会随时从正男手里抢回去呢。
“先生,你叫什么名字?”
“他妈的,菊次郎,滚吧。”
哈哈,这大叔真是无赖,欠揍啊。
如果说《菊次郎的夏天》是风景过于出头,温度过于煽情,还有点骗小清新人设嫌疑的电影,那么《大鱼》(2003)就是一场华丽冒险。
遇见大鱼、女巫、巨人,来到隐秘小镇、马戏团,收购小镇,死后变成大鱼,这些普通人眼里的“白日做梦”,不过是父亲爱德华的旅程。他从不走旧路,也不贪恋眼前风景,一直企图进入更大的世界。
《大鱼》正因为这些像故事的经历太过精彩奇幻,乃至在他年迈讲述这些回忆略带夸张修饰,儿子和很多人都无法相信。多数人缺乏故事,遇到好故事时总要怀疑一番。
这被更多的看成是讲述父爱的电影,但我更单纯地喜欢父亲这个角色,那个在生活外表涂上彩虹颜色的人。
---
人,美食,旅途,以明亮之名,写成了温暖治愈系电影安利。
在寡味看不到亮色的日子里泡久了,人容易阴郁。
每天下班后坐地铁,出东风北桥C东南口的那段特别长特别长的上行地铁,是一天当中最轻松的时光。几分钟里什么都不去想,就是放空,让自己跟着地铁的缓慢移动而移动。有时候希望就这么一直保持移动多好啊。
人虽然在不断进化,但天性、本质都未曾变过,孤独是情感永恒的底色,黯淡是生活的底色。但正如电影总是给人希望一样,生活还是要葆有积极的乐观不是吗,前提是你要去动起来啊,不要大周末的躺在床上当个死肥宅(to myself)。毕竟,我发誓我真的想做个明亮而有趣的妞。
春天里,又是万物生长。
《stay alive》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