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
我要工作了。
这是我在早上六点起床后脑袋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
尽管要求我们十点到公司报到就好,我还是抑制不住自己的紧张和忐忑,早早的开始收拾自己。同住一屋的青旅里的租客都还没有起,除了下铺那个沉迷于王者荣耀的女孩儿。
我几乎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休息的,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起来的,但我每次见到她,她都在冲锋的战场上,扮演着或是射手或是法师的角色,守着塔,或被人杀。她很痴迷于这个守塔游戏。
清清凉凉的洗了个澡,我却没有食欲吃早餐,想着不如早点走,去公司等着,但青旅老板说这时候是早高峰,你还是等等再去罢。想来也是,北京的早高峰是有一些吓人,我是不喜欢那种人贴着人的感觉的,就只好钻进沙发里,无聊的刷着手机。
地铁上的人还是多,但我倒是有幸蹭到了个座位。来到公司,谨慎又迷茫的办完入职,就被塞进了人事办公室。
办公室里面妹子很多,只有两个男生,大家都在工位上对着电脑敲敲打打着什么,时不时的接听几个电话,看到我来了,都停下手中的活,给我一个礼貌又疏离的微笑。
当然,我肯定是做了一个正式的、无聊的自我介绍。虽然无趣,却很保险。同事们大多是女生,工位上插着各种花,我对于花一向没有研究,只认识几个:风信子,康乃馨,百合。还有说不出名字的干花。倒是一股好闻的清香味道。
刚熟悉了工位,大家就一起去吃了午饭,是一家川味菜,我虽然爱吃辣,却因为之前一直忌辣所以对辣味特别敏感。偏偏部门里有两个四川来的姑娘,无辣不欢。好吧,那就痛快的吃一吃。
我还是脸盲,认不出谁是谁,只好在企业微信上看人事部的组织架构,再看同事们工位上的工牌一个个的对,才勉勉强强的在第三天把人都分清,着实费劲,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下午同事让我随便溜达溜达,串串门,实际上就是参观公司,熟悉部门所在的地方。人事部是与多个部门打交道,经常有一些跑腿的活儿,所以把各部门的位置弄熟就显得很重要了。所以,我像个傻子一样,拿着一支笔,一个本儿,楼上楼下的溜达,为的就是完成“手绘地图”的作业。
当我初步弄明白了各大部门所在,又被指使去整理纸质档案。那么多的档案,要一一归类,要做档案夹,要粘贴档案编号,工作虽不难,却很繁琐。而我,一向是不喜欢这种工作的,但我仍然埋头在各种名字中奋战了4个小时。我有些厌烦了。
这可不是一个好现象。
第二天
北京下了雨,以往骑单车上学的人们都来挤地铁了,所以车上人很多。我从前面被挤到后面,又从后面被挤到前面,还好只是八个站点的路程,所以一切都还好。将包移到胸前,闭上眼假寐,沉浸在薛老板和我的世界里去了。
出了地铁,雨倒是停了。乌泱泱的人群聚集,移动,又分散,我的脚步也不自觉地快了起来。雨后的北京倒是显得不那么闷了,空气也不那么沉重了。使劲的吸了几口,才钻进公司,这座暗沉的独栋建筑。
我是不习惯太多人的关注的,而刚进入公司的我像是一个乖孩子,努力表现,勤快的干活,然而本质的我是一个追求慢节奏的人,我一直在想我的选择是不是错误的。
是不是真正的我根本不喜欢这种生活呢?
我又想起之前的面试官的那个问题。
到底我想要的是什么呢,未来的我又要过怎样的生活呢。
外面的雨又下起来了。
我对于未来一向是忐忑又充满期待的了,过去就像是已经印上去的图案,无法遮盖和隐藏,未来不一样,若我的寿命还有70年,那么我就还有25550天可活,这还是我平平安安的最乐观的估计与想象。一天是多么快啊,快得我冲进地铁,再吃个饭,再发会儿呆,又冲进地铁,躺在床上了。一天天就是这样过去,只记得刚从外面进入地铁时的沁人心脾,只记得办公室同事花瓶里的睡莲清香,其它的我都不记得了,浑浑噩噩的,像是《温暖的尸体》里徘徊的僵尸。
同事告诉我去拿花,是隔壁花店送的,150朵,都用精美的盒子装着。说是谢谢这些日子里来各位同事的捧场,实际上也是一种变相的宣传。人事部承接了这份礼物,搞了个调查问卷的活动,一来可以调查各部门的情况,二来也能把这150朵花公平合理的分配给各部门,先到先得嘛。当然,人事部内部人员人手一盒,我也得到了,是盒粉红色的花。
部门里有位正处于热恋的姐姐,负责招聘,声音温暖迷人,每天都要从花店订上一束,把工位上的两个玻璃花瓶插得满满当当,像是置身花海,当然这有一些夸张,但是生活却是真实的有情调的。
我也找来了个瓶子,灌了些清水,将花儿小心的插上,果真感觉日子都耐看了起来,好像上班也不再那么难熬了。
带我的师傅是个男孩儿,但凡人事部的男孩儿最受宠,也最遭罪,师父就是这样,每天都要被周围同事开开玩笑,人倒是脾气很好。同事们每个人都有花儿,他也拿了两束,我们都笑他是要送给心仪的姑娘,他倒是嘿嘿一笑,这事儿就过去了。
第四天
已经熟悉了周围的环境,却已然忘记曾经的目的。时间在各种EXCEL表格中度过,在各种文档的左移右搬中度过,在外卖声和打水路上度过。花儿蔫儿了。
第五天
花儿又蔫儿掉了几朵,看着有些烦,就顺手把它们都摘去了。我是一向不喜欢衰败的东西的,纵然我知道人生的衰败与不堪数不胜数,生命也是逐渐走向衰败的过程,但我还是抱着自欺欺人的想法活着,想着自己还年少,想着容颜还未老,但终究会来的,在25500天之后,我归于尘土,灵魂飞散,自由却又孤寂的飘洒。说不定那时候会更热闹呢,但是更热闹的我那时又会以什么面貌示人呢,是以一个老太婆的形态吗,还是回归到起点,成为一个婴儿呢。
死去的事只有死去了才知道。
我最近的想法颇有些怪异,经常想起电影《非诚勿扰》里最后的那株绿萝,在房子的角落,阳光充足的地方,自由散漫的生长着。埋于这绿萝底下的骨灰,也一定是恬淡安详的罢,灵魂也是温暖的。我总是想一些关于灵魂的事。听惯了鬼怪乱谈,自然希望死后真的会有畜生道,会把人世间的不公都惩治,会在死后还人们一个公道。但死后真的会是这样么,只是人们的一种期望罢了。凡是有思想的生物,都会发生偏差。
我记得有人说过,答案就是搜索的过程。我们对待某一件事的看法,行为,都是根据过去的一些经历,见闻来决定,大脑中会搜索与之相关或相似的片段来匹配,我们自然会潜意识的去思考,偏差就产生了。这种偏差会根据个体,时间,空间的不同都发生改变,感情也是这样。
我曾经看到过一篇文章,讨论环境对感情的影响,文中提到了在一些相对闭塞死板的环境里,例如学校,医院,办公室,人们的精力与情感无法分散,就会将目标集中在周围人的身上,所以,校园同学之间,医院里面的病人和护士,公司里的同事容易产生情感的纠葛,但当摆脱那个环境,情感就不复往日那般浓烈了。
第六天
周六的日子总是过得还很有限,大多在各种租房网站上寻寻觅觅,希望找到一个又便宜,又近的舒适的地方供我休息,但是好地方的大多很贵,便宜的大多是很远。好吧,远就远吧,总不见得大半个月的工资都安置在这晚上才歇脚的异地。
时间就是用来荒废的。我自我安慰。
下午看房子的时候,我是惴惴不安的,押一付一的要求已经把我掏了个干净,也不好意思向家里要钱了,好吧,微信里还有200块,10号发工资,每天一顿午餐外卖,大概能够坚持到那天了。中介是个小中介,并非链家、自如上的房源,但因为便宜,也就认了。可上网查了下这种小公司,大多是找借口不还押金的,心里只觉得难受。可合同已经签了。
我一向是以最坏的打算来看待事情的,这样的好处就是所有可能发生的结果都在你的预期之上,好像多出来的那部分好处都是白捡来似的。但坏的打算会让人难受,就像我这样,对未来的事已经充满忐忑又十分难过的了。
新搬来的地方在通州,上班要倒两趟地铁,虽然远了些,倒是安全,门口有保安值班,楼下有便利店,租客大多都是上班族,早晚都很忙碌。空中经常有飞机经过,低压压的,大概机场就在附近吧。
第七天
估计是因为坐在门口的原因,办公室的冷气一吹我就肩膀疼的不行,但坐在里面的同事们却是感受不到这么猛烈的凉风的。我一个刚入职的实习生,是万不敢将自己的感受付诸于行动的:总不能把冷气关了大家一起挨热吧,这没有道理,所以在这一天,我发烧了。
感冒的症状早有,就在我入职的第四天,早上起得早,就觉得一阵喉咙痛,却因为不想赶上早高峰匆匆的去了,没在意,后来,就严重了。
我像是蚂蚁,昏沉沉的,举着比自己重好几倍的重物在焦灼的太阳下沿着既定的路线走,尽管我是趴在床上,但我就是有着这种感觉。我想,我是烧糊涂了。
不知道睡了几场,做了些乱七八糟的梦,看到了些可能一生都不会再见的人,终于在来回折腾了几趟之后,烧退了。我无力的躺在床上,耳边是最爱的Sophie Zelmani的《Breeze》,却并不能宽慰我,只让我觉得厌烦。灯也懒得开,直挺挺的躺着,我又陷入一场梦里去了。
大概是睡了太久,我在午夜一点醒来,脑子很清醒,不再昏沉了。洗了洗脸,搬了把椅子坐在窗边,远处的路灯依旧摇曳,我想,我该来支烟。
我从不抽烟,也不喜别人抽烟。别人是管不着的,我就只能管管我爸爸了,他是个老烟民,从14岁就开始抽烟。虽然劝他戒了多次,但烟和爱情一样,都是让人欲罢不能的玩意儿。但他知道我不喜欢,所以每回都避着我。
我忽然很想他,在生病之后,在寂静的午夜,在异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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