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冬天,母亲在上海待了两个多月。过完年,她说什么也不肯再跟我们后面去了。
正月初她独自一人去小院那边的孵坊里,抓回了二十只小鸡,几只小鸭。鸡笼子放在床边大衣柜后面,进房门不兜一圈是看不见的。
新年里我一直待在铜陵,除了下楼买点蔬菜,几乎没出门。母亲生活在一江之隔的弟弟家里,几次想去看看她都没去成。正月十七回上海时,弟弟比我早两天去了,那时才知道母亲还在老家。
在上海,情况没有期待中的迅速好转,几乎和铜陵一样,出入小区需要出门证,测量体温。我出门的次数只有更少,因为小区边的菜店关门了,要去超市还得开车,嫌麻烦。
给母亲打过几次电话,听上去感觉不错,口齿清晰,耳背的情形似有好转,交谈起来不像去年那么吃力。前几天还难得听到她给我打来电话,问我回不回去做清明,要是忙就不要回去了,出门才个把月来回跑也累。她还说,自己就在屋后烧点纸,喊几声(望坟膘),老祖宗也不会怪的,特殊情况啊。
“清明断雪,谷雨断霜”。做清明这天,也下着细雨,气温从二十多度直降到个位数。从谋道到村里公墓再到村东面的坟场,一圈子跑下来,烧纸钱,燃鞭炮,下跪叩头,回家已是午饭时间。走进锅屋,不大的空间里,满满的烟油味,满满饭菜的味。闻着这熟悉的味道,人的周身也立刻感觉到温暖。
忙了一上午,桌子摆满了菜:马兰拌干丝,香椿头炒蛋,炒莴笋韭菜,山药氽肉汤,还有盘蒜香仔公鸡。吃饭的时候,母亲将那盘鸡推到我面前,说是特意为我杀的,一过劲地催着多吃点。还说有斤半重了,正月捉的长的快。
我说,怎么这么快?记得小时候三四月份捉的鸡仔到七月半最大的才斤把重,炒出来只有一小浅碗。
她指着墙边的畚箕说,现在鸡也要挑好的吃,都是玉米呢,比过去人吃的还要好。我顺着她的手,眼光就落到畚箕上。那不是玉米粉,是打碎了的玉米粒,粗看像燕麦片,只不过颜色是淡黄的。
我的面前幻觉着一大锅玉米糊的样子。
儿时,母亲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放鸡出来,然后去锅屋。在荒春,能有一碗切着些许山芋片的黄玉米糊喝算是不小的口福,但除了秧山芋种的那几天外,大都是糙米粥,有时加点粮站搭配的山芋干片。
一大群鸡咯咯咯地跟在她身后,围着她叫个不停,有时火就从锅灶里就会烧到她的心里,门边的扫帚就变成撵鸡的工具,一时鸡飞狗跳的样子。伴着咯咯地惊声,有的鸡能飞几丈远,一会这些咯咯哒哒声就都消失在屋前屋后的树荫下了。
这画面依旧清晰可寻。
吃完午饭,风大起来,我想出门转转,感觉吃不消又折回来。正给鸡舍里添些稻草的母亲,看我穿得单薄,就唠叨,就要我去房间里,开空调暖和一下。
我看看鸡舍里的仔鸡,围挤在靠墙边,没有抖抖索索的样子,觉得做母亲家的小鸡也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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