置身宇宙遥望那颗蓝色星球,在转,但转的不紧不慢。细看之下有那么一段儿云雾袅袅,所到之处大雪磅礴,那气势仿佛力吞山河。俯瞰大地,但见一片银装素裹,好一幅北国风光!
倒影,这倒影如同皮影戏中的人物一般,映衬在雪白之上。
灵动,在深色倒影的顶部有淡淡的灰色不规则图形呈流体状溢出。
老旧的路灯斜插在本来就不宽的路边,夜的到来仿佛让它略感疲惫。昏黄的灯泡懒散的释放着那与自己年龄相事宜的微光。这光漫不经心的飘向了不远处的排气筒,因为身高优势,这光又淡淡的投进了排气筒内部的黑暗。这光就像一只好奇的眼睛,想看看烟囱里面到底隐藏着什么。
老汉,这老汉年过七旬。只见他全身赤裸的站在一块三米见方的水池中间。双臂展开于身体两侧,下体是稳健的骑马蹲裆式。嘴里憋着一口气,底盘下移过程中扭腰晃肩。池中热水随着他整套动作规矩的旋转起来,可能是因为赛过了地球自转导致的引力增加,以老汉为中心的位置呈现漩涡状下沉,放佛这小小方池之中暗藏乾坤。
以我多年泡澡经验判断,池子里的水一定是热了。
随着搅动力道的增加,水面上升腾起了阵阵气雾。这气雾幻化成一粒粒剔透的水分子,引力已经不起作用了。她们有说有笑的互相追逐打闹着,她们顺着排气筒飞向了未知的的世界。
水面逐渐平静下来,就像云雨过后的女子。
老汉再次下蹲,嘴里憋的那口气深深的吐了出来。这口气里包含了太多的情绪,这口气里有几十年游走社会的心酸坎坷,这口气里有儿子工作结婚的沉重负担。这口气有不得志的郁郁寡欢,这口气主要还是因为憋着实在太难受了。
在别人眼里这大口的吐气像是一种情绪的释放。但是在老汉心里,这只不过是一口无奈的叹息。
热水不偏不倚的卡在了老汉的喉结处,伴随着喉结的上下移动,水面被打起不高不低的水花。
思绪,人一闭眼就容易回忆。人一回忆就容易带出思绪。
男人的回忆里怎么会没有女人,男人回忆女人也就那么一点事儿。那事儿不深不浅,不多不少。下体的微微有感觉促进了血液的快速循环,老汉头顶已经渗出汗珠。发黄的腮帮子里衬出了丝丝潮红。抬眼看着陆续蹲进水里来的大人孩子,老汉知道时间差不多了。
东北人的泡澡文化与人生哲学一声吆喝,那声音是气贯长虹。紧接着老汉躺在了澡堂中间的单人床上。这床上没有褥子也没有被子,一个人落在上边显得不宽不窄,不肥不瘦。这也不免让老汉想到了以后躺在手术台的样子。
一位腰围白浴巾,脚踏胶皮靴的中年男子如腾云驾雾般应声而来,他手中没有手术刀,也没有金箍棒。而是一块绿色的布满细微麻点儿的搓澡布和一个小喷壶。只见他熟练的按压几下开关,在水中被温热的白醋洋洋洒洒的从壶嘴中喷出化为无形,在雾气弥漫的空间里造成了飞流直下三千尺,疑似银河落九天的完美错觉。中年男子这么做绝对不是为了给老汉消毒也不是为了提鲜。按照行里话说这叫祛油,学名叫醋搓。
搓澡巾在老汉身上来来回回的摩擦着,所到之处风清云淡般不留下一丝痕迹。老汉松弛的皮肤被热水烫过以后软成了一滩烂泥,而这摊烂泥终归抵挡不住那千钧之力化成绕指的绵柔,要说这力道真可谓是不轻不重却力拔千钧,这前后韵律也真算的上平平仄仄力压的恰到好处。稀稀拉拉灰泥从毛孔中被硬生生排出,老汉随着搓澡工下手的轻重缓急时不时的哼哼两声,以表示自己并没有睡着,你小子可甭想偷懒。
水分子凝结成的雾气不知疲惫的继续升腾着,遇到那蓝色的天花板也并不气馁。它们挂在上面结成一颗一颗的小珍珠。小珍珠逐渐增加着自身的重量,终于,在那么一刻,小珍珠突然难抵地心引力的强大诱惑,如释重负般的向池中俯冲而下。就这样,一次一次的凝结伴随着一次一次的俯冲,周而复始。在这个不大的空间里,水珠们完成了一次又一次的轮回和重生。
滴,答,滴,答,这声音犹如老式怀表秒针移动时发出的机械音。时间在一下又一下的齿轮啮合中悄悄的流逝着,老汉的心脏随着滴嗒声强劲的跳动着。他突然想到了她送给他的那件怀表,这一晃儿老伴已经去世十多年了。十多年了,他再也没见过它。
老汉感觉到大腿外侧被人轻轻的拍了两下,这是搓澡工示意服务结束的标准操作。
老汉起身,拿好自己的洗浴用品,略显迟疑的迈着小碎步,好像不知道要往哪儿走。
打开淋浴头阀门,温热的自来水从花洒密密麻麻的孔洞中倾泻而出。水打在老汉的背上,竟然让老汉心头浮起阵阵悲伤。是思念吗?是怀念吗?老汉已经分不清这两个词的真正区别,他只觉得心头像是被人用力的捏着,伴随着力道的增加,心脏阵阵的紧缩着。眼泪混在淋浴水中被隐藏的很好,它像小溪汇入江河那样从上至下加速流动着。它经过了老汉的童年,青年,中年,老年,直到流进下水道里。这是悲伤吗?我想把它称为人生。
雪依然下着,路灯依旧歪着。
老汉的那只怀表被裹在一块红布之中正安静的睡着。
烟依然冒着,时间依旧走着。
位于中国版图东北部的辽宁抚顺大浴池,又迎来了一批新的客人。
这里的人们最喜欢的打招呼方式是:
“来了?”
“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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