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手

宇宙就是一座黑暗森林，每个文明都是带枪的猎人，像幽灵般潜行于林间，轻轻拨开挡路的树枝，竭力不让脚步发出一点儿声音，连呼吸都必须小心翼翼：他必须小心，因为林中到处都有与他一样潜行的猎人，如果他发现了别的生命，能做的只有一件事：开枪消灭之。在这片森林中，他人就是地狱，就是永恒的威胁，任何暴露自己存在的生命都将很快被消灭，这就是宇宙文明的图景，这就是对费米悖论的解释。

一旦被发现，能生存下来的是只有一方，或者都不能生存。

——黑暗森林法则《宇宙社会学》

咔哒。

我关上灯。漆黑的房间中间的全息影像“唰”地亮了起来。

我凑近这颗慢慢转动的行星，仔细地看着它。它被某种惰性气体包裹着，星球表面的气旋不断变换着形状，像极了一只大手在上面不断地搅动。气体下面是一种凝固点极低的液体和坚硬固体组成的外壳。我是在一个小小的橘色恒星的旁边找到它的。这颗恒星年轻尚小，位置比我们的太阳稍远。按理说，它的恒星这么冷，行星的元素构成也和地球完全不同，这里不会有生命存在。可是不知怎么，我总感觉这冰冷的星球上有什么不寻常的东西。我慢慢地把指针指向有机物扫描这个选项，不自觉得屏住了呼吸。

瞬间，中央悬浮的球体上爬满了金色的丝线。如此大量的有机物是我不曾想到的。它们在各大固体大陆板块上形成一个个结点，另有几根横亘长长的液体大陆彼此相连。想必这就是这颗星球生命体的存在方式了。像植物一样盘根错节在各个地方，根茎交织在一起形成神经网络，它们就是一个这个星球生命的个体和全体，是神经末梢，也是大脑。

我是一名赏金猎人。我们是宇宙社会学的发展下衍生的职业。宇宙社会学算是近代新兴起的学科。最早是一名作家在他的科幻小说中提出的。那时候，人类还不知道有地外文明的存在，黑暗森林也仅仅是一个耸人听闻的假说而已。直到第一艘超光速飞船飞出太阳系，在几千光年外的某个星系突遇另外一个文明。最早行走在宇宙中的人类如蹒跚学步般的孩子，对于宇宙充满了不切实际的幻想，期待着结识某个高等文明发展友谊什么的。可是那次还没等我们向对面示好，对面不由分说便开火攻击。那是人类第一次知道，原来黑暗森林法则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第一次位置的暴露引发了数十年与另外一个文明的战争。自那之后，人类一直在寻求着找到一个可以避免暴露自身的方法，直到有了“秃鹫计划”。秃鹫计划的关键在于先下手为强，就像不断盘旋在天空上的秃鹫寻找地上的兔子。我们一旦发现对地球会造成威胁的地外文明，会对其直接施予毁灭性的打击。除了政府的力量外，也有许多个人自发加入了秃鹫计划。这些就是后来的赏金猎人。就像古时候的用简陋的望远镜寻找彗星的彗星猎手，我们日日在漆黑的房间中对着星图，一寸寸地搜索数据库中被科学家们忽略的星图地区，试图从他们手里减减漏儿，顺便领一笔价值不菲的赏金。

现在的赏金早就不像当年那么的好拿了。人们开始搜索才慢慢发现，宇宙中有生命的星球浩如烟海，穷极整个太阳系的能量也消灭不光。更何况，大多数的生命形式只能停留在初级阶段。他们尚未发展出文明，便由于行星的环境变化自己灭绝了。生命的潮水在宇宙各处涨涨落落，能给我们造成威胁的实在不多。于是宇宙社会学规定了举枪的原则，即该物种已经意识，或即将意识到黑暗森林法则的存在。测试这个物种是否意识到这点的测试，我们叫它图灵测试。

一般的图灵测试，是仿造一个模样相似，但又有着细微区别的生物进入种群中，观察种群对外来者的反应。对于这种不会运动的生物，仿造一个显然不是好办法。我决定，写一条程序，直接植入它的大脑中，看看大脑会不会分辨出它是入侵者。我把带着标记的程序远程同步到这个星球的大脑中。房间中间的星球模型上金色的蛛网仍然闪耀，其中一个红色的小点慢慢像潮水般涌散开来。这就是我植入的图灵测试程序了。接下来，只要静静等着它的变化就好。

叮咚。

“感谢您对于秃鹫行动的支持。经研究我们认为，该地区生物只具备基本的应激性。对于您的程序的反馈为基本的应激行为……”

我兴冲冲地打开邮箱，刚看到前两个字心就凉了一半。这已经是我不知道第几次收到这种邮件了。我相信专家们的判断没有错，不过这次，这么大的有序信息量，我不相信是一个没有智慧的种群创造出来的。

我重新埋头到星图里。问题出在哪儿呢。我看着微弱闪动的球体。闪动？我把镜头不断拉近，整个球体闪的越来越厉害。原来是这样。我一直以为最近全息投影设备出了什么问题，才会导致感觉画面一闪一闪的。其实让画面抖动的，是在固定不动的金色网络的上方，无数个非常微弱，但是却在不断作微小位移的金色小光点。这些点都极小，然而分布却和这个星球上的“植物”高度一致。看来之前我猜的大错特错了，看来这些小小的会自由运动的小生物才是这个星球上的智慧生命体。植物的分布和它们如此的一致，那些植物是它们养殖的食物才对。

接下来，只要通过图灵测试，秃鹫计划就会选择在合适的窗口直接像对面星球发射中子弹。也是由于超光速技术和它的存在，秃鹫计划才得以实现。这种武器不会破坏行星自身，只会打破有机物的化学键，把有机物降解为单质硅。这样，这个行星上的所有东西都不会被破坏，只有硅基生命会死亡。

等我拿到奖金之后干点什么好呢，我不禁开始盘算起来。身体上有几个晶元有点磨损了，大脑速度变慢了，得赶紧换几个。最近总上传到公共主板上睡眠，等有钱了，也好买个自己舒服的主板住一住……

“我草。”

张维半睁开还没睡醒的双眼，看见阳光直直地照进屋子里，心里一凉：“妈的，手机闹钟怎么没响。”他拿起放在枕边的手机，屏幕漆黑。他赶紧插上数据线，可是怎么鼓捣手机都不亮。前几天公司服务器遭到黑客入侵，虽说病毒已经清除了，可是原因还没有查清楚，老板这几天正天天揪着大家问话呢。这下可好了，手机也坏了，老板找不着他，不知道要发多大的脾气。他试着打开pad，竟也没有反应。“没办法了，先到公司再说吧。”他匆匆冲下楼，却发现今天街上闹闹哄哄的，实在有些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