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坏水儿(六)

作者: 天长水秋 | 来源:发表于2018-12-01 00:24 被阅读442次

    如果问你:少年时最深的恐惧是什么?每个人的答案可能都不同。

    坏水儿永远都担心能不能吃饱!尽管很多人已经忘记了或是从来都没有过吃不饱的经历。

    计划经济时有单位的分房子,但不够住,孩子略多就得想办法,从城市到边远的林区人们都在想办法,思路出奇地一致,像电视剧《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里一样自己解决——也就是私搭乱建。李婶家要在院子里添加一个小房子。盖房有很多讲究,同一排房子要比东边的高,还不能高过西边的,不能坏了别人家风水。李婶让坏水儿去给帮忙,坏水儿心里老大不情愿,转念一想他明白李婶的好心:不让你白干,管一顿好饭。

    文天长水秋/图片源自网络

    那是一个三十多或是四十左右平方的戳杆房子。打地基,就是从地面摞起两层石头,在石头上铺一层砍出平面的原木;立房架,房子四角是房子的骨架;戳立杆,用直径平均十六七个的松木杆搭成四面墙;上棚盖,用三四个厚的木板铺在上层,上面抹泥,在铺上锯末子,这是天花板上面的保温层;钉条子,在立杆上斜着钉上木条,既固定立杆还增加黄泥的附着力;到这里一个新房子完成了一半。

    剩下摔头遍泥和二遍泥,用小推车推来的黄土,在院子里堆着,几个人先往土里掺草,铡刀铡成十多公分的草做粘合剂,先用铁锹把土和草搅拌在一起,然后倒水闷一会儿,再穿上水靴子上去踩,把泥和草搅匀,接下来还要把泥倒到空地,这是和头遍;至少要倒两次,泥和得有粘度还均匀,才开始把和好的泥摔到钉好斜条子的墙上。这是东北传说中的四大累之一。

    坏水儿偶尔进屋喝水,看到李婶跟帮忙的邻居忙碌着准备午饭,香喷喷的青椒炒肉,色彩诱人的烧鸡,他咽着口水,出来继续摔大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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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没到午饭时间坏水儿干不动了。手里的叉子好像檩条似的沉重无比。他斜靠在窗台上,看看满脸汗水泥点的敬福和其他几个帮忙的,想想马上就能吃一顿超级过瘾的大餐笑了。坏水儿又溜进屋里,帮厨的都忙,他蹭到靠边站桌子跟前,抓起几片猪头肉就往嘴里放,转过身又伸手捎带着捞起一块烧鸡。

    终于开饭了,大人们一桌,帮忙的一桌。十个菜,那绝对是平常人家无法达到的水准。敬福有一个干舅舅在机关食堂管事,可以搞到市场上见不到的东西,那天甚至还有青岛啤酒。绿色酒瓶里淡黄色的液体咕嘟咕嘟带着洁白浓浓的泡沫,在大碗里面升起膨胀,然后缓缓迸裂,有种说不出的清香,这就是传说中的啤酒?

    身材高大的李叔几乎滴酒不沾,说,你们几个喝点啤酒吧,挺好的,就是有股马尿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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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材矮小的李婶来到酒桌边,把手巻旱烟拿下用手指弹了弹烟灰,说,你们都累坏了吧!也没准备啥好吃的(这个谦虚,这一桌子菜还不算好吃的,那天下还有什么是好吃的呢?坏水儿想。)你们多吃点儿呵!这活儿太累人了。

    坏水儿平生第一次喝了啤酒,真有一股马尿味道,平生第一次知道什么是醉意。当时他甚至认为武松在景阳冈也就是这个状态。

    那天干完活儿,坏水儿时不时用舌头舔舔嘴唇,想找到沾在唇边啤酒的味道。

    又是礼拜天。大姐的闺蜜蓝鹰来了。她进门把身上穿的米色风衣挂在门后,然后跟大姐开始聊天。蓝鹰姐已经在机关食堂上班,机关食堂是个好地方,连服务员都可以有很多外人无法获得的好处。经济上的独立给她更多的自信,也让她的社交面更宽。她们说着八卦,开心地笑着。

    坏水儿无聊就回到小屋翻出小说《草原儿女》。不知什么时候姐姐们都出去了,坏水儿看到兰英姐的衣服还在,他用手碰了碰衣服口袋,里面有东西,坏水好奇就把手伸到口袋里面,再拿出来看,钱!有几张五元的钞票。

    天哪!这么多钱!坏水儿的心差点从嘴里跳出来,他迅速回头看看,确定跟前没有人!抽出一张,余下的放回口袋。然后悄悄回到小屋。他拿起书,却不知道书本都拿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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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英姐走了。坏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开始盘算明天或者哪天有空如何花销这笔巨款。

    每天上学路过的国营食堂里摆设什么样?飘出来的应该是天堂的味道吧?

    口袋里有一笔巨款的坏水儿腰挺得倍儿直。他终于可以满足一次自己的欲望。星期天中午,坏水儿又从家里翻出二斤内蒙古粮票,他再也按捺不住,抽身往外走,他不确定买什么,但一定要去大商店,那里面吃的东西老多了。路过国营食堂,里面大师傅在腾腾雾气中的身影,在招呼坏水儿:快来呵!炒菜的、蒸馒头的、包子的味道从欠着巨大缝隙的门帘喷涌而出,在他的脑海刻下深深的印记,然后一层层弥漫,渐渐地占据了坏水儿所有额叶颞叶,胃居然开始扭动,分明在说主人不要走,那才是我想要的。

    香味好似太上老君的急急如律令,让坏水儿头也不回地钻进国营食堂。先是一个窗口,一个面如冰霜的女人坐着,眼睛都不抬一下;那边有人在另外一个窗口端菜拿肉。坏水儿咽了下口水,他不知道怎么办。

    买啥?一个粗鲁的女声敲击着坏水儿的耳膜,物资匮乏的年代所有的服务行业都这么牛。他定了定神。我,我,我买馒头。

    有粮票吗?买几个?那个声音继续高亢。

    我买十个馒头。坏水儿嗫嚅着。

    五个馒头带一碗菜。那声音丝毫不降调门。”带一碗菜“,有年龄小的读者可能不知道,那年代就是你要买什么东西,必须搭配上不好卖的,比如,你买一条锡纸牡丹烟,还必须买一条握手烟。

    两块五。二斤粮票。那声音里听不出丁点感情。

    坏水儿吓坏了。那可是巨款的一半,就为自己口腹之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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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到底买不买?那声音里满满的愤怒!好像坏水儿耽误了她多少好事。

    坏水儿从贴肉的棉袄和棉裤中间摸出那张带着体温的巨款,还有粮票,仔细地捋平,从窗口递过去。

    两手端着白菜炖粉条,几片白白的肥肉漂着晶莹剔透,坏水儿在心里宣布:今天可以吃上国营食堂的白菜炖粉条了!

    二两一个,十个馒头,两碗炖菜,坏水儿压根儿没使劲吃,当他想看看自己能吃多少时,只剩一个了。

    嗯,今天吃得快饱了。

    后来,坏水儿碰到过赵红尘,说起那时候生活艰辛。有点权势的人家是为大女儿不吃鸡肉,小女儿不吃鱼肉,儿子不吃牛肉犯愁,他们犯愁的是怎么做得好吃才能让家人满意,你我只为吃什么犯愁。不论你叫得多响,如果让普通民众为吃穿用度发愁绝对是时代的悲哀,也是一个悲哀的时代!(待续)

    《众生浮世绘之一地坏水儿》(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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