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当中坏水儿是最没资格嘲笑欺负别人的,他连自己的肚子都喂不饱。吃过饭一会儿就感觉饿了,仿佛是一个没有底的深坑,用什么都无法添满。
有一天,他去找宋儒,他不在,家里只有七八岁的弟弟铁蛋。坏水儿转身想走,倏忽间一股浓浓的、弥漫的、纯正的、香甜的馒头味儿瞬间把他钉住,孙悟空嗅到的蟠桃味儿也不过如此吧?他自己的胃把脚扭了个个儿,顺着味道仔细观察,发现馒头放在一个吊在小屋房梁上的小筐里。自己拿?跟前有铁蛋,而且那岂不是偷吗?自己为了填饱肚子偷的次数还少吗?不差这一次!不行呵,你咋也不能当着人家铁蛋的面,铁蛋能不跟家人说吗?坏水儿心里那些纠结斗争……
铁蛋,我猜你家的馒头有坏的!味道也不好!坏水儿说。
谁说的!我家的馒头才好吃呢,我妈都放到那儿了,铁蛋小手一指。
要不你拿下来看一看?我带你去玩儿!
够不着?我抱着你就够着了呵。
在饥饿面前,人的尊严根本不值一提。多少人有过类似的经历,至今还不愿提及。那曾经的过往,只如夜间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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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学学制重新改回三年,在那场史无前例中踹门毛提出学制要缩短教育要革命,于是中学就变成了两年,继任者恢复了学制,也恢复了高考,这个举动在今天看来很平常,但在当时却绝对深得人心。
对可以随意改变历史发展进程的人来说,这可能是一个不经意的改动,对普通民众这个动作却影响了多少人的命运。没有人会想到那么短的时间,人们内心被压抑十多年的热情迸发得如此汹涌澎湃。
写《水调歌头.粉碎四人帮》的那个人在帝都奉旨做了《科学的春天》报告,于是从天涯海角到白山黑水,从东海之滨到昆仑绝顶,人们掀起了读书学习的热潮。谁能想到热潮也影响到了边塞。学校专门组织全体学习《科学的春天》。开始重视教学,老师开始注意课堂教学和纪律。
学生们中传说有一个姓边的老师是凭借当领导的父亲,她每天去上课之前都要找她的老师把所教内容提前预演一遍,就是现买现卖。人家也有长处:唱歌唱得好,可以组织起学生大合唱。
班主任老师做了一件让同学们终生难忘的事情:其他班级学习成绩好的学生都是这个时段调班进来的。她还组织学习小组:让家住得近的几个同学晚上在一起让写作业学习。尽管有了好好学习的大环境,让从砸烂课桌闹革命影响下走过来的我们,完全投入到学习当中也是极其艰难的,就算是学习也充满了让人捧腹或是叹息的事情。
安耀辉高好几届,在我们好多同学心中就是当年一颗耀眼的星。恢复高考后,他在摩罗达瓦第一个考取大学。后来读了硕士研究生。他在坏水儿心里简直是神一样的存在。
坏水儿跟一对双儿姐俩还有国栋、敬福、任海波几个人在一个学习小组。每天放学回家吃过饭,就背着书包去一对双儿家写作业,再预习明天的新课。当时家长们都无条件支持。叔叔和大婶在我们来之后就去别人家串门,等到学习结束回来。几个半大小子在一起就没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不是你祸害我,就是我整你。
坏水儿那段时间长个长得太快了,一年长了近三十公分。每天都吃不饱,睡不够。写作业也是把人家姐妹俩写好的拿过来抄一遍。没事儿就趴在小炕桌上,或是写字桌上睡觉,偶尔姿势不好还能打出呼噜来。
一天,坏水儿写完了作业,他简单地看了看课本,觉得没趣就扔在桌子上,顺势又趴下准备烀猪头。国栋跟海波相互对视,然后都没说话。难得大家都低下头学习,钢笔在白纸上摩擦的唰唰声,老式座钟嘀哒声,还有几个同学的呼息声,把小屋渲染得格外寂静。
呼……呼……坏水儿枕着两手发出呼噜声。敬福已经写完作业,他从怀里掏出一支毛笔,又拿起炕桌上的钢笔水瓶醮满墨水,在坏水儿脸上画了上挑的眉毛,弯曲的胡子,硕大的眼镜,然后没事儿人一样,等待下课回家。谁也不跟坏水儿说,大家都等着看最后结果。坏水儿在大家收拾书包的时候醒了,想着一天能如此顺利也挺开心。
回到家,大姐还在等他回来。看到他立刻问:你都干嘛了?
我去写作业呵。
真的?没干别的?
没有!
叫你犟!叫你犟!大姐一通大脖溜子,坏水儿才说出写完作业睡觉的实情。他实在奇怪大姐的料事如神,就问大姐是咋知道滴。
咋知道,你去照照镜子!
坏水儿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先是一惊,接着笑了,后来他懊恼不已!噢,原来这样!被这几个家伙给恶搞了!骑驴看唱本走着瞧!怎么才能扳回来呢?坏水儿心里使劲地琢磨。
晚自习学习小组外甥打灯笼,叔叔跟大婶继续外出串门以方便女儿和同学们学习。平时总睡觉的坏水儿这几天特别爱学习不打瞌睡了,自习中间偶尔跟海波到外面解手也说说话,天这么晚,谁都着急回家,先出去了就能干点啥。
干啥呢?海波问。坏水儿一转身,哗哗的尿液泚到海波裤脚子上。
你……海波刚想骂,借着微弱灯光看看坏水儿沉稳的样子,他似乎明白了坏水儿的意思。他用手指着坏水儿哈哈哈地笑个不停。
海波喝了好些水,国栋敬福都出去解过手,唯他一动不动。
九点多了!不知是王氏姐姐还是妹妹说了一句。大家都动手收拾书包,海波看了坏水儿一眼,坏水儿点点头,他就急匆匆地往外走。坏水儿慢儿慢儿地把海波的书包收起,慢慢地背上。敬福先跑了,国栋也跟着他跑出去。坏水儿磨磨蹭蹭地跟在几步之外。
海波站在灯光的背影里,褪下裤子拎着小弟弟等着。敬福脚底下倍儿快,哪想到一股热呼呼液体迎面而来,前半身,脸上都是!接着一阵哈哈哈的狂笑声和扑腾扑腾的跑步声。敬福刚刚从屋里出来,眼睛一时还没适应黑暗,尽管嘴里大声咋呼呼吵骂,却呆立在原地没动,瞬间他已经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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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晚自习继续。一对双儿的妈妈身体不适,没有外出。叔叔外出转了一会觉得没意思,提前回来,在大屋里陪伴老伴儿。
敬福来得比较晚,话也不多。写一会抬头看一看炕琴上的座钟。九点钟声一响,他已经背起收拾好的书包外出。没人知道他要干什么,坏水儿又拖拉着磨到最后才出门。
外面听到下自习的声音,叔叔准备去倒垃圾,然后关门落闩睡觉了。所有人都跟在叔叔后面,没人说话,从房门到院门有近二十米的距离。两家之间都用木板杖子隔开。因为在自家,叔叔没有开门灯,走到院子中间,一股热流、带着腥臊味儿的液体迎面泚到脸上,老人家用手抹了一把,用山东口音恼怒地骂道:
娘了个B,介是谁?(未完待续)
《众生浮世绘之一地坏水儿》(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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