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岫月
很久以后,木错告诉她的朋友们,她曾有一个竹马。
一个很花心的竹马,追过的女孩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朋友说,那不叫竹马,叫渣马。
正太
木错认识正太渣马的时候,还只有两岁。
她不很记得当年究竟发生过什么了,但两人大约是一起学过声乐,又一起演过小品,在南京的舞台上一同跳过“洋娃娃与小熊跳舞”。
那时候的关系真单纯,单纯到只是两个小孩子,凑在一起无话不谈。
没有比较,没有竞争,没有浓雾一样摸不透的未来,也没有相隔半个世界。
渣马比木错大一岁,但因木错上学早,两人便一直同班。上小学的时候,木错的妈妈千叮咛万嘱咐:你是哥哥,一定要照顾好妹妹呀,千万别让妹妹被人欺负了!
可木错是什么人,别看她年龄小又不怎么喜欢说话,一旦吵起架来却是一等一的狠,动起手来更是毫不含糊。于是这一照顾,渣马就被木错欺负了整整六年。
六年,两个人一起上学放学,渣马会请木错吃辣条,陪她在空无一人的操场上玩到天黑,却也会听木错妈妈的吩咐,赶着她去操场上跑步,追得她满校园跑。他们一起上许多补习班,一起练字,一起打游戏,一起在地下道迷路到半夜,急坏了一众大人。
但上了小学,就有了成绩,有了同学和老师家长的议论。木错生来擅长学习,无论做什么总是名列前茅,连老师有了问题也会来和木错讨论。
木错的妈妈从不会打木错,但渣马的妈妈却会打他。
“你看看人家木错!”
木错,就是那个别人家的孩子。
只因为这一点,渣马站在她身旁,便低了一头似的。他一直同木错默默较劲,却只能一直远远看着。
为什么呢?同样是学习,那个小一些的女孩反而更胜一筹?
正太渣马恨死木错了。
可木错对此一无所知,依旧每天以欺负他为乐。
渣马真是好脾气。木错经常和男生打架,女生当然打不过她,但男生的力气确实比她大些。有时候那些男生拼力跟她打架的时候,她已经要开始吃些苦头了。
可渣马不同,他的体育在学校里也算数得着的,打架这一行却从来都让着木错。
他脾气太好了。
以致很久之后,木错才知道自己曾经是正太渣马最讨厌的人。
少年
少年渣马对木错的恨意在初中总算渐渐淡却。
初一的期末考试,他终于坦然道:“我的确不如木错聪明,尽力了也不如。”
于是渣马从心理上彻底获得了解放,迎来了他充满情史的少年时光。
可少年渣马又何尝知道,木错其实也很羡慕他。
别人家的孩子,岂是那样好做的?
每天按时回家,每天做额外的题,每天耐着性子听父母唠叨,争取不让那些令人灰心的话拖缓自己思考的速度。
听话,学习,社交,比赛,不能写小说,不能画小画。
可渣马,就可以骑着他的公路车,想在外面晃悠到几点就晃悠到几点。
她大概知道,渣马的家里有些复杂,他不想回家也不会有人管他。
可那是一辆很漂亮的公路车,车轮很细,车座很高,高到她甚至骑不上去。
寂然的夜,发间的风,光怪陆离的灯光和湖水。
也许,那个少年会化在风里,木错想,他的手能触及天上的星子。
换句话说,她有优秀,而他,有自由。
渣
说渣马渣,其实是有些夸大其词了。渣马虽追过许多女生,却从没干过脚踏两只船之类的负心事,反而是被女孩踹了的次数居多。
说起渣马的情史,木错便不由自主又掰起了手指。
第一个女孩木错并不认识,于是跳过。
第二个女孩是隔壁班的班长兼班花,是小家碧玉型的小才女。渣马自己比不上木错,便将这小才女祭出,大放厥词将她俩一扬一贬,气得木错很是讨厌了那无辜女孩一阵子。
第三个女孩是班里的富二代高冷女神,交往后没几个月就把渣马甩了。
第四个是木错的闺蜜。
第五个也是班里的同学——总之木错觉得只要遇见个美女,渣马就会毅然决然地冲上去飞蛾扑火。
颇有些漫画人物的风姿。
木错偶尔会想,这些女孩里,有没有哪一个是他真心喜欢过的呢?
然后她便发现,这些女孩在渣马心中的地位高低,她大概也能列个表出来。
算了,她想,他就是个花心大萝卜,自己都想不了这么多吧。
每次看着渣马又被女孩子踹掉,木错都觉得有些可悲可笑,可到底她还是羡慕的。
他每一次,都那样勇敢地去追逐了。
可究竟什么时候,她也能拥有坦言的勇气呢?
主持
木错和渣马是老搭档了,从幼儿园开始就包揽了所有的活动主持。
两人都很擅长朗诵,这似乎是他们少之又少的共同点。
班里和学校的活动,一男一女,永远都是他们俩在主持。
木错从未承认过,但她心里却觉得,渣马在这方面有时候还要胜她一筹。
“上台之后不要怕,要有一种——我的舞台我做主的霸气,把台下的萝卜白菜都吓死!”不小心分到了和别人一组,木错便培训起渣马的新搭档。
初三那年,两人双双不再做主持。
“我偶尔也想坐在台下看看节目嘛,”木错笑,“至于他,纯粹是在偷懒吧。”
“木错,你上次是不是放水了?”渣马问她。
“没。”
“你不用藏着掖着,我就放水了。”
她没放水,真的。
后来木错再也没有做过主持。
漂亮
木错不漂亮,至少她自己这么觉得。
一定要说的话,她大约是属于可爱这一挂的,白白净净的小圆脸,黑色的短发手感很好,渣马路过时总喜欢摸上一摸。
偏偏木错没事总摆着一副凶狠且有些僵硬的神情,于是就连可爱也算不上了。
“三班有人叫木错,远看是个大美女。凑近一看麻子脸——还龅牙!”隔壁班有人这么开她的玩笑。
“你瞧你,相貌平平还不好好读书?”母亲这么说。
“你这长相,就只能好好读书喽!”父亲这么说。
木错觉得这怪不得他们。即便是她,看着当年的自己,也觉得这相貌不敢恭维。
可十来岁的女孩,正是对自己外貌敏感的时候,即便知道别人有理也到底意难平。
尤其是当这个女孩有心仪男生的时候。
她问同班的禾,杰不喜欢我是因为我太丑了吗?
“我觉得你还行啊,算一般吧。”禾打量了她半天,随口道。
同桌娜娜听了之后气鼓鼓的:“他竟然说你长得一般!”
木错笑笑。
她又去问渣马。
“漂亮啊!”渣马骑在车上,歪了歪头,“你挺漂亮的啊!”
木错别开头,在夏日的夜风中悄悄地笑。
如果说这话的不是渣马,说不准她还会动心呢。
后来的年岁里,夸她好看的人愈来愈多。
但她永远记得,渣马是第一个。
天各一方
高中的时候,两个人终于分开了。
理所当然的事情,木错去了一中,而渣马却连三中都没能考上。
他们有时会在补习班上遇到,聊两句天,互相调笑一下,然后低头各学各的。
渣马高中的情史,木错终于不再知道了。
因为成绩不足以上重点,渣马申请了国外的大学,但因为没钱,只能去学数学,一面还要自己在国外勤工俭学。
听说,他毕业后便不打算回来了。
木错考去了北京,后来是欧洲。
两个人,隔着一片大西洋。
渣马用匿名给她发消息,木错问他是谁。
“怎么形容呢,算是你的青梅竹马吧。”对方这么说。
木错就笑了。
他们算作什么呢?朋友?兄妹?友达以上,恋人未满?
其实连朋友也不很能算得上。
原来,他们便是那古诗中吟诵的“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他们在老家的湖边见过一面。
渣马难得从国外回来,逢着木错放假。
两人绕着湖走啊走,似乎有着说不完的话。
渣马说,他不想谈恋爱了。
木错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西升的日头。
“你觉得,我变了吗?”他忽然问。
木错想了想:“变了。”
“哪里变坏了?”渣马问,“我改还不行吗?”
“我说你变了,又不是说你变坏了,就不能往好了变吗?”木错嘲笑他。
他变了,从温和开朗的少年,终于成为了稳重,却带着几分阴郁的成年男子。
那个满嘴笑话,总是由着她欺负的大哥哥一样的少年,已经不会再回来了。
分别之后,便依旧是大洋两端。
木错想,也许以后工作了,可以飞去温哥华,然后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吓他一大跳。
兴许那时候他已经结婚,有了孩子,她自己也早已人至中年。
她想象了许久,终究还是觉得,几乎是见不到了。
大西洋,真的很宽,很宽。
宽到一辈子也只好遥遥无期地望着。
少年时常玩笑着,说大家会踏遍世界,天各一方。
可直到分别以后,木错才明白:
有时候的天各一方,真的就是字面意思。
天各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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