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清河世泽(上)
这边林甫煌随墨苍玄出了城墙,正要向东而去,见那响箭破空穿云,“呜呜”声远远传开了去,叫道:“不好,怕是他们的暗号!”
“正是关城门的讯号,我们需速速离开。”墨苍玄边奔边走,一开口,突然弯腰吐了一口鲜血出来。
“啊,你的伤势!”林甫煌放慢脚步,右手向他手腕搭去。
“先离开。”墨苍玄伸手向前一指,避开了。
“我背你!”林甫煌突然单膝跪地,望着他的背影,一动不动。
墨苍玄回头一看,只见林甫煌一动不动,双眼看向自己,异常坚定。道:“好!”,上了他的背。
“还往东门吗?”
“是,上大路。”
“你忍耐!有我。”林甫煌辨了方位,迈开脚步,沿着巷道向南急奔,绕过三四个院落,片刻间已上了大路。他一刻也不敢停留,又向东急行,阳光跨过城门远远照射进来,城门尚未关闭。此时正是早市,街上行人不少,他眼中看看约莫三四里外的城门,脚下又要避开行人,正焦急间,忽听得身后“哒哒哒”的马蹄声追来,心中一慌,想:“好快的追兵。”
“上马!”来人一身布袍,骑了一匹马,身后跟了一匹马。
“是你!”林甫煌回头一看,认得是早上茶馆那名壮士,心想他与墨苍玄乃是旧识,当可信任。
那人也不回答他,一挥马鞭,高声喊道:“马儿受惊,当心!马儿受惊,当心!”那马急窜而出,路旁行人听他一喊,又见那马迅捷,连滚带爬的让了一条路出来。
林甫煌当机立断,在后马奔至他面前时,一个纵身,翻上马背,将背后负着的墨苍玄放到前边,自己坐在后边,那马突然之间负了两人,却并不受惊,继续跟着前马,扬蹄急奔。林甫煌稍舒了一口气,向后一望,见并无追兵,两匹马过后,街上百姓伸了手指,开口骂骂咧咧,几个壮汉,将打翻的柴草垛向道路中间堵了,闷声哇哇大声叫嚷,几个妇人,守着菜货哭哭啼啼,林甫煌见状,轻叹了一口气,策马急奔。
眼看就要奔到城门前,却见两个兵士急匆匆已从城楼上奔向城门,城墙上的一队兵卒,整列队形也正从城楼下来,林甫煌暗叫不妙,腿下急夹了两下,那马儿似有灵性,更蹿快了两步,但半边城门已经被原先的两个兵卒关上,眼看原先那两个兵士就要去关上另外半边城门,突然间那半边城门却不动了,远远望去,却原来是刚下去的一人突然拔刀,已砍倒了一个兵卒,那两人吃了一惊,向他冲来,持刀那人却是守着半边城门,刷刷几刀又砍倒了上前的兵卒。楼上兵卒听得叫嚷声,急匆匆向城楼下冲来。
便在这个空当,先前那马已奔到城门口,只见那灰袍之人一弯腰,竟从路旁捡了一根大腿粗细的木桩,他单手挥舞,在头顶绕了一圈,出手一掷,直向那队士兵为首一人前方飞去,那士兵听得风声,向前一看,大吃一惊,慌忙向后躲避,后边跟着的几人被他一堵,奔的快的登时摔倒了三人。那木桩砸在墙上,“噼啪”一声,折为两截,落在楼梯上,那队士兵被这一耽搁,两马趁着空隙,正好奔至城门处。
那布袍之人勒马停住,道:“上马!”林甫煌也将马勒住了,看向那人,只见那人相貌平平,两眉高耸,一脸豪气。
那人却猛地摇摇头,将刀往地上一丢,突然间竟跪了下去,他向墨苍玄望了一眼,说道:“田某主意已定,请先生离开吧。”
墨苍玄仔细看了看他的眼神,叹了一声:“走吧!”
那布袍之人也不多话,扬鞭一甩,两匹骏马同时扬蹄,跨过半边城门,沿着大路向东方疾驰,林甫煌不经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人突然捡起了刀,朝着自己的脖子抹了一刀,倒落在地。
林甫煌一声惊呼,觉得心口一闷,自言自语道:“都是我害的,都是我害的,你私放了我们,才因此身亡,该走的是你,是你啊!”他高声喊道:“驾,驾。”寒风凄凄,将他眼眶中的泪水吹落脸庞,又湮没尘土,任凭那马儿漫无目的越奔越快。
不知过了多久,绕了多少路,灰袍人才终于勒马停住,林甫煌下马细看,原来是到了一间茅屋处,茅屋东侧,是一小片野水,水旁栽了不少柳树,虽是深秋,倒还发绿,湖面微微映着阳光,显得十分清幽。林甫煌扶墨苍玄轻轻翻下马背,观他面色惨白,不由得一皱眉。
那灰袍人将马匹牵到湖边柳树上系了,走过来,说道:“茅屋之中,有备好的疗伤药草,此地隐僻,先生请先暂歇三日,我去请庞先生过来。”
墨苍玄道:“嗯,庞先生不用请了,我可自行疗养,你让弟子多留意代北、幽燕一带动向,游离人员,亦可前往关照,我不久亦会动身前往。”
灰袍人道:“是,请问先生还有何吩咐?”
墨苍玄道:“嗯,徐堂死于三星针,你让打铁的弟子们暗中留意,不必轻举妄动,若有确凿线索,可发副信至陈府。”
灰袍人道:“请先生放心,此仇弟子们定会讨回。”
墨苍玄道:“此中算计,恐不单纯,你要谨慎行事。”
灰袍人道:“是!”
墨苍玄道:“去吧。”
灰袍人抱拳行了一礼,道:“先生多保重,洞山告退。”说罢,一转身,大踏步又向来时方向走去。
墨苍玄看他走远了,叹道:“因我之过,竟无端害了这么多人。”
林甫煌道:“是我,若非我与他争强好胜,我们原本可以自由离开,那位田壮士也就不会死了。”
墨苍玄道:“不怪你,罗绍威笃信儒术,一向仇视我墨家,只是苦无证据,此回乃是借机发挥。”
林甫煌道:“若当时换我留下,那名姓田的壮士也不会被逼自尽了。”
墨苍玄一愣,道:“你道他是因何自杀?”
林甫煌道:“被擒也是一死,自然不愿受辱而自尽。”
墨苍玄摇了摇头,道:“他会死,确实是因为救我们,但他自杀,乃是因为他自认为无端杀了无辜,心中有愧,非是怕受辱,一念之差,不可不明了。”
林甫煌思虑一转,道:“我听说在先秦时代,墨家有杀人者死的法令,难道是因为这个原因?”
墨苍玄道:“不尽然,若升平盛世,如此倒也可行;但如今世道混乱,我们侠宗便不再拘泥于此,无辜与否,端看自己良心,我想那人是与他朝夕共事,并无过错,他才有愧而亡。墨家之人虽勇于赴死,却也不敢轻视性命。”
林甫煌道:“原来如此,是我小觑了壮士的义气。只是你们既崇奉墨学,却为何自称侠宗呢?”
墨苍玄道:“唉,这也是墨家憾事之一,自西汉罢黜百家以来,墨家一直隐于幕后,虽是学术不彰,倒也安于太平。后来东汉天下大乱,墨家之人方才浮于台面。”
林甫煌道:“却是何人啊?为何陈先生三国志中却未有提及?”
墨苍玄道:“墨家重事功,青史有名者不乏,但却不以墨家自居,正是为了墨学永续!那时有名者便如水镜先生,黄承彦黄公,贞候奉孝公等人,孔明先生虽承墨学,却非是墨家弟子。”
林甫煌道:“不想奉孝竟是墨家之人?”
墨苍玄道:“奉孝本出身儒门,弱冠之后,始习墨学,继而有平定天下之志,无奈奔走病故;东晋祖士稚先生承墨学,致力于北伐恢复中原,亦慨然有澄清天下之志。”
林甫煌道:“墨家既有此英才,又得传承,先生又为何说是憾事呢?”
墨苍玄道:“墨学演变至后来,因门徒博涉经书,便多合于儒道,散于民间,隐存于世,直到随本朝圣祖征战四方,终于一统天下,但墨家却也因行事风格差异,分为了两派,所举奉孝与士稚一文一武,便是要喻现今墨家局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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