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大倩
以脚踏的那寸土地为圆心,以三米的长度为半径画一个圆,任何有意义的人或事闯入这个区域都会引起声波光影的流转,引发心灵感应。对于云清来说,韩略就是那个特殊的存在。
Z大作为一所百年老校,学术氛围浓厚,课程种类繁多,学生可选择的范围很广。一个学生的课程由专业必修课、专业选修课、公共必修课和公共选修课组成。前两类都是自己学院的老师开的课,后两类由其他学院的老师教授。云清属于典型的蹭课一族,有时甚至不惜放弃所选课程而奔向另一个教室。
这也不能怪她,上过大学的都知道,有些课是用来闭目养神和私会周公的,因为这些老师要么不学无术、陈词滥调,要么只懂研究,不擅授课,所讲内容课本上都印着或者ppt上都呈现着,不过是照本宣科地敷衍罢了。这样的课云清基本上都是第一节课去一次,以后就再也不愿浪费时间了。这可苦了袁晴,她和云清同一个专业,所选课程类同,不得不时常提心吊胆地替云清答“到”。有些老师比较开明,索性从不考勤,只要期末交上一篇论文就好,绝不强人所难,而另一类老师就严苛多了,每逢上课必点名,并将平日考勤计入期末成绩。学生纵使十分厌恶这种做法也百般无奈,只好硬着头皮坐在那里煎熬时间。胆子大些的就一人前去,三人无忧,甚至有男生替女生答到的,不得不捏着嗓子,发出尖利的怪音,引起周围一片哄笑。此类事件,屡见不鲜。
与之截然不同,有些老师的课风趣幽默,雅俗共赏,听完如沐春风,受益良多。这样的课通常都是满座或超员,更有甚者,提前一节课都来占座了。时常发生这样的笑闻,一老师进教室发现寥寥数人,可空着的座位上都放着学生的课本,不明就里地问:“这些学生那儿去了?都去上厕所了吗?”学生听闻,只能捂着嘴偷笑,不敢吱声。
云清觉得这不算“逃课”,只能算真正意义上的选课,于是她也就心安理得地出入各个课堂了。每周三上午第二节课,云清都要骑着自己刚在二手车市场上淘来的小黄牛赶去美术学院听一节“空间里的美学”,她很喜欢罗教授的课。云清早在高中时,就读了朱光潜先生的《谈美书简》和丰子恺大师的《谈艺录》,对于美,她也有自己的看法。海鸥推荐给她的,当海鸥了解到云清之前读过很多书,并且高中之前一直在学习绘画时,就颇为神秘地说:“我觉得吧,你应该去听听我们的课,说不定你会喜欢呢!”云清觉得海鸥一向严谨,也是与她不相上下的“脾性”,她们也许有相同的嗜好呢,于是便去试听,果然耳目一新,从此便风雨无阻,逢课必去。
美院的教室也颇有设计感,它的形状很像折扇的扇面,只是略窄一些,窗子开在两侧,窗外是枝干挺拔、风姿绰约的广玉兰。这个时节,花期早过,叶丛中藏着一个个硕大的果子。晴好的天气,窗户都是半开着的,清新的空气裹着透亮的叶香争相恐后地涌进来,令人神清气爽。窗子内侧悬挂着轻纱帘子,蓝底黄花,随风舞动。窗帘本为遮阳而设,以便室内多媒体呈像清晰,但自从有了这叶阔荫浓的广玉兰,它似乎懂得隐退,只作装饰而已。
云清喜欢一手托着下巴,盯着窗外广玉兰叶子清晰的纹路出神,一秒、两秒……时光静好,叫人怎么忍心打扰?而就在那么一瞬间,她感觉有一丝游息从她身边悄然滑过,停驻在斜前方靠近窗子的那个角落。迷离的光点在他肩膀上、耳廓旁、头发上来回闪动,像一个淘气的小猴子一样。云清不觉被吸引住了,她仔细地观察这个背影,似乎是画家在给某人画肖像。“他的头发是新近剪过的,没有一丝凌乱的痕迹,发型并未刻意模仿,却自成独特的风格。他的耳朵长得有些张扬,仿佛在窃听和风细雨,耳后隐约能看到一颗黑痣,给白皙的皮肤做了完美的点缀。他穿了一件蓝色的风衣,肩头有质地纯厚的金属修饰,风衣领子稍稍立起,遮挡了三分之二的脖子……”
云清无法控制自己的臆想,就这样一丝一毫地欣赏下去。那该是一张怎样令人不过目不忘的脸庞,才称得上如此美好的影子?云清越想越沉溺,以至于完全不知道老师何时进来,课程何时开始了。她斜着身子,想要看清更多一点,却徒劳无功。她伸长脖子,也不过是看到了对方的头顶。
“哦,我在干什么呢!”云清为自己的举动感到惊慌失措,再一回想,竟觉得有几分可笑。这也算是体验了一次空间里的美吗?大概只是为自己一时的花痴本性找借口吧?怎么会呢?欣赏美不是罪过,况且孔子都说了,“食色,性也”。好吧好吧,云清觉得自己越想越离谱,忙在心里默念了三遍罗教授的名字,才硬把自己神游的心思拽了回来。
前所未有,云清第一次觉得罗教授的课其实没有那么神乎其神,生动有趣。她尽可能聚精会神、心无旁骛地融入进去,但仍觉得时间滴滴答答过得好慢,几乎是捱着听到了下课铃声。她合上书本,有气无力地放进背包,又抬眉偷看,发现他仍坐在那里,没有起身要走的意思。看来,自己想趁下课他回身的一瞬间一睹真颜的想法又成泡沫了。她背上书包,转身离开。
“云清,等一下!”一只手从后面搭在了自己的肩上。云清回过头来,顿感头晕目眩,蓝风衣,金属光泽,招风耳……“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有些思维短路。“我也选了这门课,你不知道吗?只是前段时间不常来。”他慢慢抽回手,略感意外地说,“笔记,给你!”云清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怎么知道自己没认真听讲,没做笔记呢?莫非他脑后长了第三只眼吗?”还没等云清反应过来,笔记已经塞到了她的手里。“下节课来时还给我就行。”说完转身走了。
云清呆立在原地,内心久久不能平静。这个沉稳有度、进退娴熟的韩略,与在苏教授家里遇到的那个自带神秘感又有一丝冷漠的韩略,是同一个人吗?她缓缓地打开笔记本,映入眼帘的一行行、一个个楷体小字是那么熟悉,她极力回忆,仿佛在进行文件检索似的。忽然,她叫出声来:“各,你是各。”不知道是该欣喜还是难过。刹那间,笔记本从手中滑落,啪的一声震响让云清魂归附体。“他该不会认出我了吧?他什么时候认出我的?”一连串的疑问像夜半的钟声接踵而至。她弯腰捡起笔记本,拂去表面的尘土,轻轻地装回背包里。
夜晚,漫天的星河散发着迷人的光辉,树木的影子隐隐约约倒映在校园湖畔四周的小径上。斯朗挽着韩略的胳膊在悠闲地散步,她与韩略讨论了学校将要举行的大型音乐会上她被邀请钢琴伴奏的事,这对她来说,意义非凡。韩略轻声应着,表示到时会亲临现场为她助阵。斯朗听了心情极佳,他略带玩笑地说:“你知道吗?云清今天中午说她在美学课上遇见你了,她很是意外呢!”韩略点点头,应声说:“我也很意外,之前去过几次,并未见她在那里,大概是人太多又坐的远吧!”斯朗未作多想,就聊其他话题了。“云清并未告诉斯朗我借给她笔记的事,也许是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也许是觉得事情太小,不值一提吧!”韩略暗暗地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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