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文／居戎
一次不规则对话
雨夜，木柴在炉膛里熊熊燃烧，吱吱地冒着白烟，原本冰冷的房间烟雾缭绕地暖了起来，也呛起人来。这是我头一回看人用壁炉，之前我只是在巴金《化学的日子》中读过描写壁炉的句子“壁炉里火燃的正旺，不断的射出红蓝色的光”。
两个椅子，一左一右，他前我后，中间横着一小筐木材。
“我很喜欢火，不喜欢的东西都可以用它烧掉。”他拿着铁铲拨弄着火，声音强势到噼里啪啦的火也吞噬不掉。
我：“现实的生活中哪能这么随意。”
他：“为什么不行，想做就去做。”
我不太想继续聊这个话题，看他想去添柴火，我弯下腰捡起一块递到他手里。他没有接也没有看我，而是刻意绕过我的手，拿起了一块有点湿的说：“我自己能做的事情，你为什么非要帮我？”
“只是顺便，因为它离我近。”
“又是顺便？不止这一次，你好像特别喜欢这样做，其实完全没有必要。”
“没有必要什么？帮忙？”
“我不认为是帮忙，没有必要假装，假装···”，他汉语不好，想不到合适的词来表达自己的意思。
“假装自己善解人意？”
“什么是善解人意？”
“就是假装自己是个懂事的人。”
“呃，差不多吧。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像我和我的朋友们一样，就完完全全做你自己，做你本来的样子。你本来是什么样？”
“和你一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是，顺便做我能做的事情也是我的习惯，不是假装。”
“不懂，我发现从中国来的你们，都好像喜欢想很多，嗯，有点像假的人。”
“真假没有什么清晰的界限，即便是假的，假一辈子，就是真的了。”我知道他不懂“界限”是什么意思，我也不想解释。
“反正我不喜欢这样的生活，这样活着太没有意思。”他笑着摇了摇头，向壁炉里吹了一大口气，火苗忽的一下旺了起来，生机勃勃的样子和十六岁的他一样，一样张扬。
“那你觉得什么样的生活有意思？”
“反正不是现在这样，在节日里被拉到这里烧火。”
“可你刚刚还说你喜欢火？”
“你不懂，重要的是谁在身边，是人！而不是和···而不是和家人们来到这里。当然，就算是在这里，屋里什么都没有，只有火，如果是我和我的朋友在一起，一样很好玩很开心。”说完这些，他松了一口气。其实，在路上的时候，我就察觉到他的不愉快，果然说出来痛快一些。
“快乐不过是痛苦的一个快速而又短暂的停止，痛苦在每一个快乐之前。你现在的心情不快乐，等回去以后和朋友们相处或许会更开心。”我尽量用最简单的词汇表达我的意思。
“这句话挺有意思，有点像我看过的一本书里面提到的，但我不知道汉语怎么说，讲Filosofia的。我们两个人，要么是我去好好学汉语，要么是你把意大利语学好，不然很多事情没法讲。”他有些为难地说着，放下了二郎腿，伸直了搁在了炉火旁。
“你有道理，我需要好好学语言。不过，Filosofia我知道，我刚说得也是哲学书里面的论点。”
“哦，但是我不赞成这个，明明可以一直很快乐，为什么要痛苦后再去开心”，他不是在问我，而是反驳。我觉得自己再继续辩论这个话题，可能真的会把很负面的情绪一股脑儿抖出来。只好礼貌又不失尴尬地说：“这个你再大一点就都知道了，柴快没了，我去院子里拿一些回来。”
我说罢，起身，掀开门帘正要走，“你今年多大，有18吗？”他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我又好笑又好气地回头答：“比你大，刚18。你看着火，别让它灭了，不然屋里可再没有书让你当引火的了。”转身离开。这小子，认识一年了，估计就记得我的名字吧。
走到门口，大雨和着风，没有京城的呼啸声，只是会趁着我开门的空档儿悄悄溜进来，躲进墙壁里、衣服里和被窝里，或许用壁炉的熊熊大火才能赶它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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