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林和靖临死前的嘱托，还是为了去寻我爹娘的下落，长安城于我而言，都不得不去。
如今西泠的案件虽然悬而未决，但考虑到林凝眉的安全还是早走为妙。
林凝眉死活不肯，说是一定要等到朝廷把西泠一案查个水落石出。
我心里想着恐怕未必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了，嘴上却同她讲说不定去长安城可以找到什么线索。又照着当年陆老头骗我上山砍树的法子，给她讲了讲诸如“卧薪尝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那一套精神哲学，果然十分奏效。
我想着同柳如是等人告别后，便带着林凝眉踏上行程，岂料柳如是没等我说完便揶揄我说，你是不是忘记了还有江南大比这一回事？
我说，西泠灭门一案如今已搞得满城风雨，百姓哪还有心情看什么江南大比。
柳如是说，不如打个赌看看？
我说，赌就赌。
……
……
又过了三日，江南大比的主办方果然找上门来。
我表示因为有事，所以不再参赛，主办方又是苦苦哀求，又是重金利诱，到最后表示如果我不能如约参赛，那么因为诚信原因，朝廷便不能给我开具通关的路引。
我心想这都是哪跟哪啊？我一选手还不能自由退赛了？怎么就扯到诚信了？你以为威胁我我就会怕么？你以为威胁我我就会屈服么？
你们等着，等这次比完，我以后就再也不参加这狗屁江南大比了！
我倒不是屈服，而是如果没有路引，实在是寸步难行。当时因为天下战乱多年，各地都有很多流民，各国朝廷因此对通关路引管理得十分严格。而且，独孤村长和我讲过，不归村从来不在意骄傲这种东西，打不过了就跑，所谓威武不能屈是讲给死人听的。
不归村的意志，我当然紧记。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之所以江南大比的主办方这么殷切地希望我参加，乃是为了顺应某种突然流行于临安城里的政治正确。
当时因为西陵灭门一事，南宋的百姓一个个都对驻足于临安城里的异国之人咬牙切齿，恨不能群起攻之，搞得不幸正身处于临安里的异国商旅们只好东躲西藏，以免一个不小心被就地正法。为了顺应这种突然而来的政治正确，无论是朝堂还是各界商会都只能随波逐流，绝不能也绝不敢表现出反对。
而进入江南大比决赛的四个人中，其余三人都是南宋国人，只有我一个异国之人，那么再也没有比我更适合成为让临安百姓同仇敌忾的那个人了。
……
……
江南大比的决赛那日，万里无云，阳光正好。
比武场还是设在先前的老地方，只不过四座擂台变成了一座。
西子楼的姑娘们包下了北面华盖下的一片区域，一个个穿得花枝招展，便连煮饭的刘妈也在头上插了一朵鲜艳的小花，引得众人纷纷注目。
群众可能原以为这群西子楼的姑娘是官方请来表演的艺妓，一个个显得兴高采烈，直到姑娘们打出“子车必胜”的横幅，众人方才得知原来是为我这位异国之人助威而来，纷纷赌咒发誓再也不去西子楼惠顾。
晋级决赛的其他三位选手：一位是西泠剑社的弟子何必平，已经不幸在西泠一案中惨死，另一位是本届大比的冠军热门人选桃谷一点红，还有一位是燕子坞慕容家的后辈慕容卫。
擂台底下，群众们群情激愤，似乎打败我便可以一雪江南武林的耻辱。
擂台之上，慕容卫从怀里摸出一块黑布，桃谷一点红从头顶摘下一朵桃花。
慕容卫的黑布我倒是可以理解。因为传闻中姑苏慕容家的老祖宗原本是江湖上的一位杂耍艺人，因缘际会之下得高人指点，将毕生的杂耍功夫演练出一套极高明的武功，这才得以名震江湖。姑苏慕容家的门人也历来喜欢用一些稀奇古怪的兵器。
桃谷一点红的桃花我是真地不太能接受。虽然这位桃谷一点红长相柔美，肌肤白皙，但却实实在在是一名男子。他把桃花从头上摘下来后，又放到鼻尖轻嗅，顿时惊掉我一身的鸡皮疙瘩。
台下却传来阵阵女孩子们的娇呼，一个个兴奋得快要晕了过去，更有一个小姑娘把持不住想要冲上台来，幸好被看守的护卫拦住。
桃谷一点红说，慕容兄，你我同为南宋国人，不如先联手把他乡之人除去，再一分胜负，如何？
慕容卫点了点头，说好。
我本来还想同他们讲一讲所谓的江湖道义，但看他们的样子，恐怕没受过什么教育，道理应该是讲不通的，便抱着一个也是打，两个也是杀的想法静观后续。
桃谷一点红将手中桃花往天上一抛，登时化作满天花雨，他手捏法决，在花雨中手舞足蹈。台下顿时又传来阵阵女孩子们的欢呼。
实话实说，桃谷一点红的“舞蹈”确实跳得不赖。
朵朵桃花向我飞袭而来，我仿佛闻到了馥郁的花香，又好像听到花雨中有人在幽幽地歌唱。
歌声凄凉婉转，似诉衷肠。
可还记得那年桃花初绽？
可还记得那年花边伊人？
少年蓦白首，伊人已不再。
桃花笑春风！
……
……
桃谷一点红说，看来无需慕容兄你出手了，中了我这桃林幻术，那便只能束手就擒，哈哈哈！
台下的姑娘们有人喊道“桃谷一点红好帅”、又有人喊道“桃谷一点红天下无敌”。
慕容卫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桃谷一点红一步步向我走来，一双桃花眼中闪露出骄傲的神情，彷佛代表着江南武林的正道之光。
抬起手，一记手刀，要把我打下台去。
我说，嗯？怎么不继续唱跳了？我还没听完呢。
桃谷一点红举起的手就那么僵在空中，面上一幅惊愕的神情。
他难以置信地说，你怎么……怎么可能？！
我说，真不错。
他向后踉跄了两步说，不可能，不可能！我的桃林幻术被誉为江南武林第一幻术，你问她们，你问问她们啊！你怎么可能不受影响？绝不可能！
他用手指着台下那群此刻也有些错愕而骤然停止欢呼的姑娘们。
台下的姑娘之中有人善解人意地说道，没关系，红红，我们相信你，加油！
有人愤怒地尖声道，一定是他身上藏有抵抗幻术的法宝，他作弊！
有人肯定而不甘地说，你知道我家红红有多努力么？他绝不会输的！
柳如是和西子楼的一众姑娘们见到我被围攻，也顾不得什么绝色榜花魁的名头，隔空同她们争辩起来。一时间，热闹得如同菜市场一样。
我叹了口气，对桃谷一点红说，你看，江湖上的事，最好还是不要牵扯到别的东西，不然就会像现在一样，搞得大家都很没面子。
桃谷一点红说，你什么意思？
我说，我的意思就是武功太好看，其实没什么用。
我伸出两根手指，惊世指的指意从指尖迸发而出，将桃谷一点红轰下了擂台。
世界顿时变得十分清静。
桃谷一点红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也不知是羞愧难当，还是真的昏了过去。
候场的医疗队赶忙冲了过来救人。
我这时又突然想起一件事，便对台下“生死不明”的桃谷一点红说，对了，其实术业有专攻，要不要考虑来西子楼教姑娘们跳舞？
桃谷一点红没有答话，但我分明见他的身子抖了一下。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