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知在2018年的时候,接到中山一家社工机构的求助,说有一户家庭里,老人可能是“老年痴呆”了,请我们帮助跟进一下。
初次见到老人,从任何一个角度看,老人都明显透露着不太对劲的感觉。包括家属在内,几乎是谁都不认识了。家人同老人说话,他要么是答非所问,要么就是不理不睬。一会若有所思的样子,一会又好像整个人是放空的。老人大部分的时间,是拿着一块抹布,不停的擦拭一把年代很久的摇椅。即便是不接触摇椅的时候,老人也基本上是抹布不离手,有时候还比比划划的,嘴里念念有词,好像也是在说些与摇椅有关的事情。
我们问家属,“老人在说什么?为什么总是在擦摇椅?”家属说老人念叨着说一会他仔要回来了,椅子那么脏,他仔会骂人的。同时家属也说,他儿子因为车祸,一周前去世了。我们问老人家什么时候开始这个样子的?家属说是他儿子去世后第三天。
这个案例,和上篇文章里的“老年痴呆爷爷给遗像喂饭”的报道是极为相似的:都是在亲人离世后变成这个样子,同样,家属和周围人都觉得老人是“老年痴呆”了,并且是“急性发作”。
但同时,我们也明确的告诉了家属:这不是老年痴呆的表现,这是典型的精神创伤导致的记忆障碍和精神失常或障碍的表现。
精神创伤,或心理创伤,是指那些由于生活中具有较为严重的伤害事件所引起的心理、情绪甚至生理的不正常状态。
引发的原因有很多,比如严重的灾难性的创伤事件,如经历海啸、大地震、 严重的交通事故,又比如被绑架、抢劫、目睹亲人死亡等都可能引发精神创伤。例如,我们熟知的“911事件”。事件发生之后,美国,尤其是纽约的市民,患有精神创伤的美国人由3.5%增加到4%,而在纽约居民中则增加到11.2%,更严重的是,居住在纽约世贸大楼附近的居民出现精神创伤的人则高达20%。
回到两个案例本身,无论是从“少年夫妻老来伴”,相濡以沫一辈子的人离开自己,还是倾注了一生的寄托与希望的亲子猝然离世,毫无疑问,对于人,尤其是对于老人来说,是极为严重的精神打击。当老人无法承受这个精神压力,并且也无法接受亲人失去的现实,在这双重压力之下,并不奇怪会出现各种各样情志表现上的“不正常”状态,即精神创伤所引发的应激表现和障碍。
精神创伤会引发精神上的诸多问题、失常和障碍。比如仍然固执的认为自己已经离世的亲人依然活着,并且做出给遗像喂饭、不停擦椅子等儿子回来的行为。首先这是在老人的脑海里真实的世界,他真实的觉得亲人没有死亡。同时这恰恰是精神障碍和失常,引发精神和行为改变,所展现出的荒诞离奇、妄想甚至幻觉的行为表现。而这样的表现,在各类型的老年痴呆症老人的症状表现里,尤其是未发生精神·行为症状(BPSD)的情况下,是不存在的。即便是老年痴呆症老人发生精神·行为症状的时候,在妄想或者幻觉的情况下,也不太会脱离基本现实,比如说他可以因为幻觉,真实的看到一个过世的人在和他聊天,但他一定不会认为照片里的人是活的。这是认知障碍和精神障碍显著的区别之一。
精神障碍,也会影响到人体神经的工作,当影响到脑神经的时候,人就会出现认知障碍,影响扩大到海马体的的时候,记忆障碍就出现了。但这种因为精神创伤所引发的记忆障碍,往往和当事人的心理诉求和所处境遇有深刻的关联,比如他不想面对的事情会怎么都记不起,而他期待的事情,却始终很清晰。这种记忆被精神因素干扰和压制所表现出来的记忆障碍,与像如阿尔兹海默型老年痴呆症的记忆障碍所表现的由近及远、由疏到密的规律特点,是有着显著不同的。
虽然这并不是老年痴呆症的问题,但由于是老人,有这些所谓的认知障碍的表现,所以大家就想当然的与“老年痴呆症”联系在一起。从而忽略了一个基本的真实:这些问题并不是老年痴呆症的表现,而是亲人离世对精神上的刺激和损伤,所引发的精神失常和记忆压制。这是精神疾病的表现,和老年痴呆症没有关系。
报道中给遗像喂饭的爷爷后来怎么样了,我们不得而知,中山的那位老人,我们也很遗憾的失去了他的消息。这里面有认识不足的问题、理解偏差的问题、也有家属不愿意接受老人有精神病的心理等等诸如此类的原因,而这些往往让我们错失很多认识他们、帮助他们的机会。
回到老年痴呆症(脑萎缩、认知症、失智症、脑退化症、老年抑郁症、老年精神病、认知障碍、帕金森、阿尔茨海默型、额颞叶型、路易体氏型、亨廷顿氏型、帕金森型、血管型、混合型、阿尔兹海默型等)老人群体本身,虽然说,很多的老人,包括老年痴呆症老人,有程度或轻或重的精神疾病,但从老人或者说老年痴呆症老人的照护角度来说,正确的识别到底是精神病,还是神经病(老年痴呆症为神经病导致的认知障碍),对于我们有针对性的保护他们,帮助他们,有着显著的先导意义。
唯有先把问题的真实面厘清,我们才有可能帮助他们早日走出阴霾,重新回到正常的生活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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