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亡

作者: 虫虫的生活日记 | 来源:发表于2022-08-10 20:27 被阅读0次

整个都城,持续了近八个月的干旱,农人颗粒无收。临江的内河河床全部干裂,一只搁浅的船被弃在河床上,周围的河草已经枯败的不成样子,河道里偶尔能见到些鱼骨、兽骨、兽皮……
村里,井架上的吊绳已经加了几丈长。
姑奶口唇干裂,躺在床上,手边碗里空空。
“慧娘、慧娘、你回来没呀!你是打算把我丢了,自己跑去快活吗?!我养了你几年,没少你吃,没少你喝,你就这样丢下我了~~”姑奶的声音似从干瘪的喉咙里挤出一样,艰涩刺耳。
“奶,你少说两句,留点口水吧!”慧娘,裤腿挽得老早,屋里屋外的忙碌着。
她把家里的细软打了包,除了贴身的衣物,别的什么都不拿,都照原样丢在屋里。
她把头发收拾得像男人一样,衣服也全部换成男式短打。
近一个月来,慧娘天天往山上跑,在山上转,爬到没人处,将衣服脱了,系在腰间,把自己晒得油黑,虽说不如柱儿那个黑亮,也快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起初姑奶还说她疯了,一个小娘子,把自己折腾成男不男,女不女的样子。
过后,村里的水越来越少,人开始越来越少,姑奶再不说了。
慧娘将包包好,在自己背上束好,问柱儿:“你那个独轮车修好了吗?”
柱儿点点头。
慧娘立即说:“好,落夜,我们就走,你……真想好了吗。”
柱儿又点点头,说:“想好了!”
慧娘说:“你去门口看着,别让人靠进了。”
柱儿捡了根木棍,闲闲地坐在院子里,两只眼睛警惕地巡着四处。
慧娘从床底下拉出一个箱子,将箱子里的东西仔细检查了一遍,用油纸一包,缠进腰带里,在腰上裹了两圈。
慧娘走到姑奶床边,拿起碗,把缸里最后一点水盛了出来,喂给姑奶喝。
姑奶只喝了两口,再不肯喝,直摇头:“够了、够了,留着点吧!”
慧娘说:“姑奶,您喝尽吧!”然后将嘴凑到姑奶的耳朵边,小声说:“我们晚上走。”
姑奶眼泪流了出来,点点头,一口喝尽碗里的水。
姑奶浑浊的眸子盯着慧娘的脸看,半日才说:“慧娘,你确定吗?”
慧娘抿了抿嘴,点点头说:“确定。”
“慧娘,能不走吗?”
慧娘斩钉截铁地说:“不能,今天必需走。”
“好……我们走。”
落夜,外面一片漆黑,柱儿推着独轮走,带着姑奶,跟着慧娘往村外走。他们没有走官道,也没有村人常走的土路,而是弯到山口,往山上走。
走出村,进了山,前面再无可见的路。
柱儿问慧娘:“我们点火把吗,前面快看不清了。”
慧娘摇了摇头,说:“不点,快到了。”
突然,远处传来嘈杂的人声,村里有人敲起盆来,星星点点的火把,在村里四处游走。
慧娘不自觉地蹲了蹲身子,示意柱儿也低下来。
姑奶紧紧抱着包袱,缩住身子。
慧娘潜到一棵巨大的树下,她围着树转了一圈,找到之前做的印迹,对着柱儿招招手。
柱儿慢慢地推着车,走过来。
慧娘指了指树洞,又指了指树冠,柱儿会意点点头。
他们将姑奶扶下独轮车,将车头朝下塞进树洞里,拿干草枯叶踩实,盖住。
柱儿三下、两下爬上树,慧娘将姑奶拖着往树上推,柱儿伸手拉住姑奶,有力一提,将姑奶拉了上去。
慧娘自己也飞快的往树上爬。
他们三人,分开,隐在杂乱干枯厚实的树冠中。
他们三人等了好一会儿,村里的动静小了很多,从树冠往下看,村里火光攒动。
姑奶小声地问慧娘:“他们不会搜到这里吧!”
慧娘盯着村子的方向,摇了摇头,又想到姑奶看不见,低声说:“不知。”
话音刚落,就隐隐听到有脚步声朝这边来。
脚步声很凌乱,一听来的人不少,有几个火把亮着。不过一会儿,果然看到,十来个身穿兵服的人朝这边走。
他们身上的士兵服破旧,腰间都悬着配刀,领头的一个一脸横肉,嘴角边还有一颗黑痣。
慧娘一看到他,心猛地提了起来,用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柱儿和姑奶见状也吓了一跳,更是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那队官兵走到树边,站住。
只听一位小兵问那个领头的:“曹头,没人敢往这边跑吧,后面就没路了呀!”
被叫做曹头的人,将刀横架在肩上,四周转了转,说:“这点人不够呀,最少还得来两个,不然,不好交差。”
那个小兵说:“这个村子,逃的逃,死的死,这会儿抓的,除了那几个外,都是一些老弱、幼小,不值钱呐!”
曹头一手架着刀,一手摸着嘴角说:“这处是最好藏人的,也许有聪明的人想的到呢。而且咱们现下人数还不够呢。”
小兵点头哈腰的说:“头儿,有几个小娘子,只是看上去腌臜,小兵刚摸了一把,还挺细滑的!”
曹头嘿嘿笑了笑,没说话。
这一队人,在树下站了站,曹头指着前面的土坡,对两个小兵,说:“你们翻过去看看。”说完,曹头又将手里的火把举了起来,抬头往树冠上看去。
高举的火把,逐渐地将树干由下向上照亮,躲在上面的三人,一动都不敢动,姑奶的呼吸不由的加重了几分。
快照到树冠时,“来人,来人,这里、这里有人人!”突然有人在前方叫了起来。
曹头使人去看,原来有一户人躲在土道边的沟渠下,有一个官兵一脚踩空正好踩在他们头顶。
那小兵高声喊:“四个,这有四个!”
这一伙兵人,跟着曹头蜂拥而去。
慧娘不知道被抓的是哪户人家,刚刚眼看,火把要照过来,着实把慧娘吓的不轻。在躲过一劫后,慧娘重重地呼了一口气出来,双眼睁得通红,泪水直在眼眶里打着转。
正想放松一刻,猛想起,刚刚翻土坡的小兵还没有回来,转头看向柱儿和姑奶,看到柱儿正在转身,准备往下爬,吓得慧娘连忙摇动树枝。
正在此时,刚才那两个小兵翻了回来,听到动静,他们抬头向上看。发现,树冠上漆黑几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上面。
柱儿连忙学着乌鸦叫了两声。
两小兵顿觉晦气,这会儿,别的鸟儿都快瞧不见了,只这吃腐肉的东西,到处都是。
其中一个小兵拍拍手里的土,说:“走吧,刚听是又抓了四个,人数应该够了,咱们可以交差了。”

慧娘三人在树上躲了一晚上,天蒙蒙亮时,柱儿问慧娘:“我们能下去了吗?”
慧娘说:“我们翻过山坡,那里有一个垭口,昨天那两小兵必定看过,我们今天先躲那里,等落夜了再说。”
姑奶颤颤巍巍地被他们两人扶着翻进垭口,柱儿又去仔细地将三人的痕迹盖住。
慧娘等柱儿回来,从包袱里拿出几块饼和水囊。
柱儿问慧娘:“你怎么有水?”
慧娘只闷头,细细地嚼着,说:“存的。”
姑奶说:“我们家慧娘,心细,打算长远,她呀,早早就在准备了。”
柱儿像看到真神一般看着慧娘,说:“慧娘,你怎么那么厉害!”
慧娘没接话,只闷着头,想事。
晌午,那群兵匪,由曹头带着又来这边转了几转才走。
慧娘三人,一直坚着耳朵,屏住呼吸,静静地等他们走远。
快落夜时,慧娘说:“我们回村吧,看看还剩什么,重的、大的都不要,只捡重要的东西,看还能不能找到几件。”
回到村里,村里已经空空荡荡,一片残败的景象,路上看到有一、两个熟识的邻人一身是血匍匐在地。
别说重要的东西,连能用的瓦片,他们都没看到一块。
慧娘对柱儿说:“我们从小路,去都城,那里安全。”
姑奶突然抱住旁边门框,说:“你们走吧,我不走,我就留在这里,是死是活,随我去。”
慧娘紧皱着眉头,去拉姑奶说:“你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想都不要起,跟我们走!”
姑奶不肯起来,说:“我活这么大岁数了,活够本了,你们带着我就是个拖累,这次是侥幸,下次可就没这么好说了。你们走,你们们赶紧走!”
慧娘凶狠狠地说:“矫情什么呢?我都盘算好了,路上少你不行,你必须跟我们走。”
姑奶问:“你又盘算些什么了?”
慧娘一边搀起她往独轮车上送,一边装作阴毒的样子说:“拿你换吃的!”
姑奶本就是个暴脾气人,一激就上当,立刻说:“拿我换吃的,你良心喂了狗吧,我看你怎么拿我换吧。”
慧娘和柱儿相视一笑,推着姑奶,上路。
也许是慧娘计划的好,也许是他们三人运气好,这一路都是顺风顺水,无惊无澜。
他们三人只走小路,不走官道,弯弯绕绕走了三个多月,才走到都城城外。此时三人干瘦、枯黄,衣裳破破烂烂,一副乞儿的样子。
姑奶眼睛上那层白翳,已经布满全眼,以前是半瞎,现在是全瞎。
慧娘见到都城城外的道路开始变得平坦、宽敞。她带着柱儿和姑奶走到一处茶寮,她自己走到卖茶的大娘身边,说:“大娘!”边说边行了个礼,“这附近有没有干净点,可以洗漱的地方。”
卖茶大娘见一个瘦小的男孩,一身脏兮兮的,举止很有礼貌。
卖茶大娘见过的人太多,猜测这小孩是来都城投亲靠友,所以想进城的时候打扮干净些。于是,靠东边指了指,说:“前面有间庙,庙里的和尚非常乐善好施,你去那里吧!说不定还能讨份斋饭吃。”
慧娘连忙行礼感谢。
他们又走了大半天,才看到卖茶大娘的寺庙,还是慧娘上前扣门。
开门的是个小沙弥,开门见是三个乞丐,一脸不高兴,说:“已经没了,明天请早。”说完就要关门
慧娘连忙拦住,说:“我们要去都城,没找到落脚的地方,才来打扰,请小师傅行个方便。”
小沙弥说:“稍候,我去问下师傅。”说完“哐”地一声,把门关上。
慧娘扶姑奶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柱儿靠在一旁的树上,三人相对无话。
这一路上,都是慧娘拿主意、做安排,姑奶开始还会叨叨几句,后来眼睛越来越不好了,话也少了。
柱儿从来以慧娘马首是瞻,慧娘说什么是什么,全无异议。
好半天,才听到门响,走出来一个大和尚,对着三人行了个礼,说:“三位施主,见谅,今天小寺庙有贵客,不方便招待三位。”
慧娘连忙说:“大师傅,我们明天要进城投亲,太晚没找到落脚的地方,人们都说贵寺最是乐善好施,所以才冒昧打扰。我们明天一早就走,绝不打扰贵寺贵客,只求一个可以洗漱、歇脚的地方就可以。我奶奶年纪大了,眼睛又不好,您就当行行好,行善积德,当做个功德吧!”
大和尚一听好险没笑出来,这叫什么功德。又见她口齿伶俐,说话得体,像是个有教养人家的孩子。想了想,说:“我们柴房到也宽敞,也不算简陋,住一晚上倒也可以,只是你们不可以往前面来,只在柴房,可行。”
慧娘一听,点头如捣蒜,连声说:“行、行、行!”
大和尚对着他们,念了声“阿弥陀佛!”,进门,转身示意他们赶紧跟上。
慧娘赶紧扶着姑奶,叫上柱儿,跟着大和尚进庙。

(本文原创,免费阅读,请勿转载!)

相关文章

  • 心,堵塞。 当下,逃亡。 想起明天,逃亡。 所以,只能逃亡,无法自由。 心,泡在水里,憋着气。 身,躺在床上,不舒...

  • 我和母亲都是逃亡者

    我和母亲都是逃亡者: 我和母亲都是逃亡者 出生再到死亡 何处来又到何处去 只有逃亡、逃亡 一座山的前面仍然是一座山...

  • 《逃亡者》

    《逃亡者》 逃亡者的包裹, 塞满月光。 他们! 每个人手里握着诗卷。 他们, 背着人群行走, 向阳光溯流的方向逃亡...

  • 逃亡

    漫无目的的人们 在时间里逃亡 裹挟死亡的夜晚 不见一丝光亮 你对黑暗的偏爱 让我十分慌张 日子啊 你慢一点

  • 逃亡

    黑暗中,传来沉重的呼吸 早有人搓好了火线 燃起一串串垂死的蝴蝶 我坐上一列不知去往何处的火车 赤色羽翼背后拖着孤单...

  • 逃亡

    “总算摆脱了那个奇怪的人。” 黎樱想着刚发生的事,突然的紧张和松懈让她有点困意,这公交车一摇一摆的,她就这样靠着...

  • 逃亡

    寂静的深夜里只听得见狼狗的叫声,浓浓的黄烟包围了这座山坡,这黑暗里更是看不见去处,偶有微弱的绿光像极了鬼怪之眼,我...

  • 逃亡

    那是一粒种子,当它在我的心中种下的时候,就注定了它会蔓延成无法挽回的灾难。起初它仅仅是一个又一个一闪而过的念头,但...

  • 逃亡

    砍伐后的荒山 有一场 不知去向的逃亡 落下一朵玫瑰 是摔下枝桠的雏鸟 野风吞咽她的馨香 露出贪婪的马脚 驻足的云雨...

  • 逃亡

    待到林安心神定了,她再去看,已经没人了。 林安突然感到一阵轻松,像是劫后余生。 那人究竟是谁,为何偏要等着靠自己一...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逃亡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jqiawr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