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多少年月了,三十年,四十年,也许更久。我又是什么时候开始觉得她老了的,有一天醒来,她眉眼依旧弯弯的,只是眼角的皱纹深了,头发又白了一些。
只是那么多年,她依旧爱白衬衫,我说不上来,她对白衬衫有执念,还是依旧惦念着那个穿过白衬衫的少年或着男人。
我是五年前被她捡回家的,在一个暴风雨的夜晚。她在雨水里转动着轮椅,满手泥泞,小心翼翼的将它用外套裹在胸前带回了家。
她今天早早的醒来,坐在梳妆台前,用木梳缓缓的整理头发,将一侧的头发别到耳后,戴上了嵌着白珍珠的发卡。她微眯着眼,给自己涂着口红,用纸巾拭着唇角。我想她年轻时,一定很好看,
我知道,今天她要去见他了,顾江河。
沿着159国道,驶上盘山公路,便起了雾。雾气环绕山间,掩着成片的法国梧桐。
我没见过顾江河,甚至照片也没有。在她家里,我寻不到有关这个男人的痕迹。我爬到车窗旁,凝望着窗外的景色,猜测着她和他曾经的故事。
我和她在一处院落前下了车,木牌赫然写着“精神康复中心”几个红字。
她用手绢擦拭着手心的汗水,她有多久没见他了。又或许,这些年,他无时无刻不在她心里。
我们在护士的陪同下找到顾江河,他穿着有些泛黄的白衬衫。
他坐在后院的梧桐树下,手中拿着画笔,身前立着画板。
我爬到梧桐树上,俯身望着那男人和那幅画。画上是个十七八的姑娘,眉眼清浅,带着笑意。
护士搬了个凳子坐在顾江河身旁,“顾大爷,您这画上是谁啊,是你喜欢的人吗?”
顾江河不好意思地笑,“是啊。”
“怎么从不见她来看你呢。”
顾江河,看着远处的一棵树,缓缓的说,“怎么没来呢,她总是和我说话呢。我们在一起四十三年了,我和她不是夫妻,而这关系比婚姻高级。”
他自顾自又笑了,在画上又填了一笔。
1978年,她和他相约报考南大。顾江河和父亲因为填志愿起了冲突,一夜未归,她出去寻他。
那晚她出了车祸,失去双腿。
她借口和父母移居国外,再也不曾见他。
后来,顾江河独自去了大学。得知真相后,他变得狂躁,抑郁,被劝退。同年,被诊断出,解离性人格障碍和双向情感障碍。
他刻意尘封了那段过往,那个女孩在他十八岁那年,住进了他的思想里,他们一起度过了四十多年美好的年月。
护士说,顾江河时常变得狂躁,摔东西,可是每每把画板放在他面前时,他就不闹了。
像十八岁的少年一般,用画笔勾勒出他爱的姑娘,望着画出神。
我跳下树,蹭着她的脚尖,想让她上前去见他。
她转动着轮椅,远远的停在他的身后,只是陪他静静看着眼前的画。
画里的姑娘没有变,可是她却老了。
她没有同顾江河说话,他也没察觉到她的存在。
夕阳渐晚,她摇着轮椅,走在梧桐掩着的柏油路上,我跟在她身后。
可我好像听见顾江河说,“我今天看见一个人,很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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