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车间停产检修的时候,我们这些没有具体岗位的散兵游勇,通常也是被派到各车间做些没有技术含量的零活。当然若是轮到某个环节需要集中人力突击加班时,我们则是最佳人选。说到底,那时我们的处境更像时下流行的所谓“备胎”。
一天中午,快要下班的时候,班长来了。按照惯例,但凡这个时候班长基本都是来通知加班,或是什么事情的。我的担心果然应验了,班长说午饭后全厂职工加班挖办公室门前那段的地下暖气管道。
在初春时节开挖刚刚开始松动的冻土,是件费力的事情。初听这个消息我们每个人都无比沮丧。但当班长说到倘若谁把任务提前完成,就可以放假一天时,我们的士气顷刻间空前高涨。在我们信心满满的脸上,似乎都是一副胜券在握的神情。
那时的我们,一年之中是没有固定休息日的。于是,完工后的这一天假于我们每个人而言,诱惑力无疑是巨大的,以至于冲昏了我的头脑,而忽略了任务本身的繁重程度。
待到真正开挖时,我才发现这项任务其艰巨程度,完全超乎了我的想象。按工作量我被分到了要挖三十米长,六十公分深的地段。表层属于纯粹的土层,大家的进度基本不相上下。到了往下便不时出现石子和瓦砾,我一边不停用铁锹一点点啃着夹杂着石子、瓦片的土层,一边不时留心观察别人的进度。
我的虎口处被咔咔作响的铁锹震得生疼,但我丝毫不敢懈怠。很快差距拉开了,那些平日偷奸耍滑的人,在这一刻,都以潜藏的体力优势远远超过了我。而我当时,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尽管我拼尽了全力,但也仅仅是勉强不至于落得最后。
我在心里暗暗叫苦的同时,不得不佩服领导包工包量的睿智。挖到后来,看着那些完成任务扬长而去的人,我的心里既羡慕又无奈。张晓英挖完自己的地段后,过来看我时,我还有近四五米的路段没有完成。
她二话没说操起铁锹就开始帮我挖了起来,我知道这个时候,她其实已经足够累了,却又来帮我。这里面不仅仅有着友人间的侠义,更多是发自一个良善的人来自心底的本能。我想说谢谢,又觉简单的谢字,实在过于轻飘。终于,什么也没说。而我的内心因为感动受到了某种鼓舞,力气也似乎格外大了起来。一个小时后,我的这段地面也被挖开了。
当我们终于能轻松地喘口气的时候,张晓英提出了一个在我看来近乎疯狂的建议。
“我们去市里的办事处看他们吧?”她的眼神像是征询,但更多的也是一种决定。
我立刻明白“他们”指的自然是我们彼此的丈夫,我有些迟疑,因为我还从未想过去丈夫所在的单位。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已经快到下午五点了。
“来得及吗?”我问。
“当然!”张晓英很是自信,眼睛焕发着光彩。
想到明天有整整一天的假,我动心了。
我们立马回家只用了半个小时不到的时间,就收拾好自己,赶到了大门口。当我们花了两块钱,坐在尘土飞扬的电动三轮车上,往临近镇上的汽车站飞奔时,之前的劳累早已无影无踪。
到了县城,已近黄昏。我们来不及吃饭,又坐上了通往市区的最后一趟班车。两个小时以后,我们终于到了霓虹灯闪烁的市区。
这时,已是晚上八点。然而,在这座色彩缤纷的城市,却依然是一副车水马龙的热闹情景。我们忽然发现,尽管我俩已是精心搭配过的衣着,但在这个乍暖还寒的春天,相比这些早已换上各色衣裙的女孩门,我们看上去是那样的格格不入。
由于,在县城的时候,就已经给他们打了电话,所以,班车刚一进站,我就看见了永。
只见他上身穿一件白色短袖T恤,下面是一条浅蓝色牛仔裤,脚上着一双白色的皮凉鞋。永的装束无疑是属于这座城市的,而我的厚重却显得是那么的不合时宜。一瞬间,我有了一丝局促和不安。
永对于我破天荒的突然到来显然是感到意外的,但也并未表现出特别的惊喜。加上我们几乎没有经过恋爱就步入了婚姻,这使得我们的见面愈发显得客气和规整。
我看见走在我们前面的张晓英和她的丈夫早已挽起了手,一路说笑着往前,心里忽然涌起一丝悲哀来。无论如何我也做不到主动挽起永的胳膊,我想,这一定就是张晓英不顾舟车劳顿也要辗转前来的动力了。
记得不知在哪里看过这样一句话,当你觉得你丈夫有问题时,那么他就一定有问题。
第二天的午饭后,永说有事要出去,吃完饭就走了。我正在永的房间午睡时,房门开了,进来一位年轻的漂亮姑娘。我正要起身下床,那姑娘说话了。
“你睡,你睡,我取个东西就走。”说话的同时,我俩的眼神相撞了。我注意到只一瞬她的眼神就立马躲向了别处。她径直来到床边的桌旁,用钥匙打开抽屉,拿出一个信封后,锁好抽屉没再看我,就扭着紧裹在半身裙里婀娜的腰肢走了出去。
下午永回来时,我问中午的女孩是谁,永只说那是他们的出纳。
而我从她一系列熟悉的动作,以及于我没有任何称谓的打招呼来看,我竟有种不好的感觉。这抽屉似乎从来就是她自己的,包括这房间。
因为第二天我们还要上班,所以,这天下午我跟张晓英又辗转回到了农场。
后来的事情证明,我的预感没有错。我那正被任命为办事处负责人的丈夫,当时有多么的春风得意,得意到注意力早已不在我这里,以至于根本没有时间回家。
回去后直到我的女儿出生,永都没有回过家。永的淡漠让作为过来人的母亲忍不住提醒我,他即使再忙,也该回趟家了,尤其是生孩子这样的大事。
然而,这一切都被当了半辈子领导的公公认为理所应当。我的合理要求皆是不支持丈夫的工作,简直就是拖后腿。
或许是因为我一直在上班,女儿的出生超乎寻常的顺利,这又让公婆觉得他们的道理几乎成了真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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