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见闻不是百晓生
(四)
拓桑似乎有些晕了,颤颤悠悠地站了起来,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绕着来人滴溜溜地转,时而眉头紧锁,时而展眉深思。
瞧了片刻,又摇头坐下了,小嘴微张,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煞是可爱。
有风从门外吹来,惊了厅里的烛火,又拂起来人的衣袖。
只一眼,我便看到了他手腕上的墨云印记。
“你从归云庄而来?”
一晚上没有开口,声音竟有些嘶哑。
来人似乎有些诧异,盯着我瞧了好久,然后点了点头。
“归云庄,云枫。”
归云和接龙一样,是隐居世外的玲珑福地,接龙入世不避世,归云却是出世不问世。
不问世,自然鲜有人知。
厅里的烛火有些暗了,蔷薇取过灯油给各角的灯盏里都添了些,路过云枫身前时,不觉多看了几眼,一不留神,手里的灯油撒了一地。
也不知那灯油是什么做的,晃晃悠悠铺了一地,转眼便散了个干净,只是空气中多了些浓郁的花香,甜甜的,却好闻的紧。
是了,蔷薇备的灯油,若是没有花香才是怪事吧?
拓桑皱了皱鼻子,似是被花香呛到了,原本紧锁的眉头皱的更深了。她盯着云枫看了很久,似乎是在回想前事,不过看她满脸疑惑的样子,怕是什么都没有想起。
“我不认识你,更别说什么归云庄了。”
云枫有些急了,原本白皙的脸蛋胀的通红。
“怎么会不认识我呢?我……我是你未婚夫啊?”
“啪嗒”,无戒手中的念珠散了,滴溜溜地撒了一地。老猫从软榻上跳了下来,绕着云枫转了好几圈,又蹦哒回软榻上,闭着眼睛假寐。蔷薇正在给最角落的灯盏添油,不小心让火苗绕到了手指上,凑到嘴边吹个不停。
拓桑看起来倒是镇静的多,只是缠着头发的手指不觉转的快了些。
夜,更深了。
风从门外吹来,带着夜间独有的凉意,吹的人有些烦闷。
气氛,却是有些凝固了。
我轻咳了两声,冲云枫笑了笑。
“夜深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蔷薇适时地走了过来,拉起拓桑的手,推攘着引上楼去,爬到二楼的楼梯口时还不忘跟我回眸一笑。
“老四,云枫今晚就睡你那了,来者是客,记得把床让给他!”
我就知道,蔷薇花的笑不是那么容易看的。
只是今夜,怕是难以入眠罢?
(五)
月明星稀。
凄冷的月光透过层层迷雾投射在接龙的房檐上,给接龙披上了一层皎洁的面纱,戚戚然的,带着一丝寒意。
我倚在窗台上坐着,手里捧着蔷薇送来的醉花香,有一没一下地喝着。
月光如水,如水月光。
只是今日这醉花香,却如清水一般乏味。
云枫斜躺在软塌上,半眯着眼睛盯着我看,薄唇开合了几回,声不出。
我亦不开口,盯着他看。
良久,他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
“你和我家桑儿是什么关系?”
我不答,反问道:“你和云霄是什么关系?”
“你认识我二叔?”声音急促而诧异。
“嗯,我和他打过一架。”
前世寻找无戒时,我几乎踏遍了世间的每一片土地,归云庄自然也是去过的,还和当时的二庄主云霄打了一架,只是,胜负未分,他便匆匆而去,从此再也未曾见过。
这云枫,竟是归云庄少庄主。
云枫从软塌上坐了起来,夺过我手中的醉花香,轻啄了一口,满脸通红。
“愿意听我讲个故事吗?”
我点了点头。
接龙的人,哪有不爱故事的?
(六)
云枫遇见拓桑的时候,只有十五岁。
那一年初雪,归云庄动乱。三庄主云岚伙同嗜血魔教一路杀上了归云庄。
云枫在老奴的护佑下从后山逃离。
身后是漫天火光,身前是万丈悬崖。
老奴有些慌了,匆匆忙扔下少主,独自朝山下逃去。
云枫坐在崖边,望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出神,不慌,亦不忙。
身前传来长靴踏破积雪的吱呀声,不用看,云枫也知道是谁来了。
“三叔,为什么?”
来人摇了摇头。
“枫儿,你还小,不会明白的。”
“为了钱吗?还是我爹的庄主之位?”
“枫儿,别问了,来,跟三叔回去!”
云枫摇了摇头,起身朝归云庄的方向拜了拜,一纵身,从崖边跳了下去。
风声,灌满了双耳。
归云已经不在,我回不回去又有什么关系。
雪,更大了。
崖底传来一声哀叹,惊了满山的飞鸟,寂了漫天的雪花。
“唉!”
又是一声叹息。
云雾深处走出一名女子,一身火红的长裙与崖底的银装素裹显得格格不入,她就站在那里,看着云枫从空中落下。目光所及之处,雪花翻飞,轻飘飘地,将云枫托了起来,送到自己面前。
“拓桑。”
那女子冲云枫点了点头,转身朝云雾深处走去,在那里,云枫看到,一栋竹楼在晨光里熠熠生辉。
(七)
在崖底的两年,是云枫最快乐的日子。
拓桑从来没说过自己的来历,她不说,云枫便也不问。
两个人似乎有着某种莫名的默契,不谈过往,不问身世,悠哉,游哉。
拓桑时常会漫步到高高的崖壁下,躺在一片绚烂的蔷薇花里,望着头顶灰蒙蒙的天空出神,从破晓到黄昏,不动,也不出声,安静的就像是睡着了。
云枫便远远地坐在一块石壁下,静静地看着她,从破晓到黄昏,不动,也不出声,安静的就像一尊冰雕。
天气好的时候,拓桑会带着他走过一段狭长的山谷,去往一处冰潭。
冰潭里的水是真冷,冰冰凉的,透彻人心。
冰潭里的鱼是真肥,鲜嫩嫩的,齿颊留香。
云枫抓鱼的时候,拓桑便坐在潭边生火。绚烂的火光下,拓桑一身火红的衣裙,美得就像一幅画。
云枫看的痴了,不留神被手中的鱼儿打到脸颊,逗乐了岸上的人儿,也温暖了自己的心。
这冰潭,还真有意思。
竹楼后面有一弯清泉,清凉的泉水从高高的雪山上蜿蜒而来,带着雪水特有的清甜,酌一口,唇齿留香,却是比那醉花香还要有味道。
云枫喜欢坐在泉边的垂柳下作画。
一开始画的是归云庄,亭台楼阁,玉宇雕栏,一张又一张的,挂着满满的泪。
后来,画纸上出现了一个红衣的女子,明眸皓齿,嘴角带笑,一幅又一幅的,藏着深深的情。
情之所至,握在手中的画笔不觉在佳人身旁多画了一人,花前月下,两情相依,作画的人儿笑出声来。
这一笑,便引来了对面佳人的关注。
火红的衣裙瞬息移至身前,伸手就抢云枫手中的画纸。云枫不依,回身躲过,不曾想脚下未稳,一下,便偏了身子,情急之下胡乱伸手,不觉抓住了拓桑的衣角。
清泉咚咚,微风阵阵。泉边的垂柳树下,一对璧人相拥在一起,躺在了一片花海之中,一个怒目而视,一个满脸通红。
微风拂过池面,带起一池涟漪。
这人,却是比景要好看。
第二年的八月十五,归云庄来人。
二庄主云霄重掌归云庄大权,特派人接云枫回去。
离别前夜,垂柳树下,云枫从背后拥住了拓桑的腰肢,薄唇凑到她耳边低吟:“跟我回去吧,做我的娘子。”
拓桑不语,回身在云枫额间轻轻一吻,然后转身离去。
不曾想,这一别就是十年。
云枫说,若是我早知道那一晚是最后的别离,说什么都不会放她离去。
云枫说,我找了拓桑十年,踏遍了千山万水,好不容易找到了她。
云枫说,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放她离开。
我看着云枫痛苦的模样,忽而想到了前世的自己,为了无戒,我又何尝不是如此这般。
自古痴情不寿,千山万水却为哪般?
门外传来声响,我推门出去,却见一袭红衣一闪而过。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归云庄,怕是还得走一趟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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