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有良方

作者: 韵外谈 | 来源:发表于2016-03-27 18:20 被阅读0次

四季耕作于山水的人家爱古老,撞见一些药石,诸如整肠胃的、牙痛头疼的、解暑散寒的,当即采回储入橱柜,这一习惯与生活息息相关,传承世世代代,不会因为古老而陈旧。

山水的烂漫,也令儿孩的性子足够蛮烈,在日头火毒的暑期,照旧四处撒野。青涩的果子结在远山的枝桠上,熟透的挂念,早已穿峰过岭的寻觅。成群的鱼儿畅游在近河绿水中,几经捞散,又能结队游行在眼下,人却中了水气、日头气,成为流涕虫与瘌痢头,给快乐的儿时添上一分别样的伤感。

我在小学四年级暑假时,左腿膝关节内侧耸出一个包,约有拇指指尖大小,硬邦邦的灼痛难耐,同时小腿曲伸不能,急需拔毒的药膏。可药膏取气味具厚的药物,并加入药引,人工职业炼制,非泥下长出、枝上坐果而来。

村卫生所的医生瞧了疔包位置,对前来问药的父亲说,麻烦的是疔包擦着血管点上神经,不如用简便的土方子——黄药,寻个羽毛通身浊黄的母鸡,用它拉出的黄色粪便,每日拾它一撮,绞纱布缠于患处,无需辅佐药,三次拔好。

农户持家有数款收入,养鸡拾米是其中一项,厨间淘米洗菜的挑剔,桌上吃饭用羹的掉漏,早已伏下的养鸡会啄去,还能省些清扫的细心,只是医生说的那种母鸡,并未普及到我家乃至邻人。父亲求向人畜往来的巷弄,偶然撞见黄药,早已给踩踏败坏。我坐在晒谷场边的人家,望着父亲尾随一只黄鸡良久,排出的粪便仍不是黄色。

午饭时分,信步来一只回屋的黄鸡,

看样子是在野丛里觅食而回,它的羽毛缠着草根,喙边还沾了黑泥。它倒是爱干净了,一近屋前,利索抖去身上的杂草,把短喙抵在水泥夯实的硬地上,左右了脑袋,‘哗哗’磨响,再昂起脖子时,便坠下黄色粪便。

父亲弓下身子,用烟盒内的锡纸包起,扯开纱布准备为我包扎。我痛并作泪的拒绝,闹着去镇医院诊治。只因那鸡粪腥得直让人作呕,若在平常时,此粪坐于泥地之上,纵然被人及时清理去,也留下一时半会散之不去的气味回荡在空气里,若经风吹拂,能在几十米远外嗅觉,俗骂其‘黄鸡痢’。

僵持之下,父亲掏出两角钱左右我的固执,在那时,两角钱能买下弹珠十二粒,去和小伙伴竞技。否则,任凭父亲如何说良药苦口、膏药臭鼻之类的话,我也绝不会用药。

贴上的瞬间,我感觉到黄药的些许温热,数秒之后转为冻彻肌骨。那耸出的疔包,好像是个持续扇着热气的火山口,而黄药就是一撮刚好捂住火山口的雪球,自然的冷却活跃期中的火山。约两小时后,关节屈伸滑利,我就去滚弹珠,竟能蹲站自如。因黄药散发着刺鼻恶臭,我特地穿起长裤,仍然遮盖不了一丝腥气。小伙伴遇见我,像见了瘟神,唯恐避之不及,臊得我自己都不好意思出门。

父亲见我落寞,便说:“药是黄鸡痢做的,给人闻着了,得人恼!这样也好,你在家里呆着收收心,疔子好了,你再去奔哒。”

次日上午,我坐在门口等待换药,看着父亲托着纸包,从巷子那头往家一路小跑。当剪刀绞开纱布,发现疔包已经瘪下一半。到了傍晚便异常口渴,开始大量饮水与排尿,至第三日便不见疔包踪迹。父亲为我拭净患处的药垢,喃喃自语说:“皮没有破口,那就没有流脓,直接化掉了。”

看着父亲的眼鼻凑近粪泥,我轻声问着,不臭么?父亲回答,药怎么会有臭的说法。疔包愈后,留下了淡淡的痕迹,只是与周边肤色不一致罢了。

沧海桑田二十年,山水不似儿时貌。村中小卖部琳琅满目的便是零食,电脑里有成千上万种游戏,山中的野果等人,等得一年又一年的烂透了,水中的鱼儿,梦冬尽春来的纵情撒泼。

在动身离开家乡之前,翻开厨间的老橱,仍旧摆放着随手采摘的常用药,眼前闪回的是弓下腰板拾起一剂无佐君药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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