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梧山方圆百里之内墨云翻滚、朔风厉厉。天阴沉得像烧了几十年的锅底一样黑。偶尔从云层中如火蛇一般直劈下来的闪电,反而将苍梧之巅的一景一物晃得真真切切。
在白浅将将避过了少绾甩向她的第一鞭之后,苍梧之巅周遭的山谷里就被燃起了熊熊业火,以业火焚烧布下了一层结界。结界之内如刀山火海的炼狱一般,受魔族术法驱使的刀兵之气也愈加凶猛,渐成割皮削骨之势。
白浅手握玉清昆仑扇迎着业火燃起的梵风而立。面对眼前这个面目狰狞可怖的红衣女子,心中却前所未有的安宁平静。她这副上神之躯若非曾经经历过诛仙台下戾气的淬炼,恐怕今日也难扛魔族始祖的绝世法阵。此阵中的戾气不亚于诛仙台,亦能抵得千千万万的绝世神兵。
少绾的法阵着实想得周全。竖起这一方结界,任里面打得天翻地覆,结界之外却依旧如常。这场打斗注定不可能悄无声息,有了这层屏障,她们这一战既不会叨扰四方黎民百姓,也不会受外界闲杂人等侵扰。这一战方开了个头儿,就让白浅深感遂心如愿。
从早晨睁开眼,她就知道今天是个好日子。果不其然,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她三日前那一晚估算得八九不离十。想必昆仑虚那边也会如她的预期一般,有东华从太晨宫赶来在墨渊身旁帮衬;还有折颜,能在他二人有所损伤之时以药石相助。
有折颜在墨渊身边,白浅就没什么不安心的了。即便是她在与少绾这一战中遭遇不幸,折颜也必能稳住墨渊、保得他一世周全。她为墨渊的这一番盘算真可谓殚精竭虑。她这只懒于修炼、无甚谋略的狐狸,能将琐事排布成这个样子,对她来说已算得上周密了。只是……有些遗憾,她没能在来苍梧之前再见上墨渊一面。
念及墨渊,白浅平静的心中徒然升起一股怅然之意。然而仙途漫漫,谁的一生不或多或少留些遗憾?她能与墨渊两心相知、恩爱缱绻,于她这不长不短的一十四万多年来说,已经算是圆满了。若老天爷允许她再贪心一些,她倒是情愿用与墨渊见上一面的机会去换得四海八荒万万年太平——四海八荒太平,即是墨渊的太平。
“哈哈!我倒是低估了你这个毛丫头,你当真有些见识!躲过了我一鞭不说,站在我这焚天烈火阵当中,依旧能面不改色、心静如水,好定力!”对面红衣女子一阵尖细刺耳的笑声将白浅神思拉了回来。
白浅正了正色,淡淡一笑说道:“我既接了女君的战帖,又岂会畏首畏尾叫女君笑话?丢了师门的脸面,我师父会不高兴的。女君要怎么个打法,白浅奉陪便是。”说着,双手执着玉清昆仑扇朝红衣女子有礼地拱了拱。
红衣女子听了白浅的这番话如听了个笑话一般,忍俊不禁笑地双肩颤抖,许久她方止住笑声,缓缓地绕着白浅踱了几步,一双勾人夺魄的丹凤桃花眼不住地打量着白浅,嗤笑一声说道:“年纪没多大,口气倒是不小!你既要‘奉陪到底’,可就别怪我的噬魂鞭不讲情面了!”
少绾一语尚未道尽,早已瞅准了时机,手中一条火龙似的长鞭朝白浅挥了出去。她这一招使得颇有心机,在她绕着白浅踱步打量之时,已不知不觉间将白浅逼入了阵眼之中;而白浅身后不足丈许的距离之外就是一方高耸的巨石,想要后退躲闪几乎不可能。
少绾此招卯足了她十成十的劲道,又托赖她先前设下的焚天烈火阵的威力,想要夺人性命真如探囊取物一般轻松。白浅见她猛攻过来,回身想要躲闪,发现了少绾这一招的关窍时,已无路可退。
白浅索性向后腾空一个跃身翻上了高耸的巨石顶上。那火鞭登时劈了个空,一鞭子携着雷霆万钧之势劈到了巨石上。巨石轰隆一声被劈成了无数碎块和齑粉朝四周炸裂开来。
白浅于乱石飞溅之中坠落,也来不及细想,便已飞快展开玉清昆仑扇上下挥舞着,一面将自己周身严密地防住,一面借力打力,将碎石纷纷击向那个始作俑者。
少绾本以为这一招就算要不了她的性命也定会重伤于她,岂料她不但能在焚天烈火阵和噬魂鞭下独善其身,还有本事反攻回来,这是少绾始料未及的。
所以面对突来的变故,让她躲避得有些狼狈不堪。她勉力腾挪翻转,避过了直奔她周身几大死穴而来的碎石,却避不过最后两颗直冲她面门飞来的两个小石子儿。其中一颗如果将她击中,恐怕她一只眼睛就要废了。
千钧一发之际,也顾不得其他,红衣少绾只得抬手挡在面前将石块硬生生接了下来,整个人的身子亦被石块撞击得后腿了两步才站住。
少绾手掌心被石块砸得生疼,那石块被玉清昆仑扇击打之后,不知上面浸染了什么法术,初初握在掌心只是灼痛,后来越来越寒凉,刺骨的寒凉,连同着整条胳膊直至心口仿佛被千年寒冰即将要冻住。
殊不知她手心被石块砸中那处正是手厥阴心包经上的劳宫所在,直通心脉。而白浅每一扇击出来的石块,都耗了她不少仙力。白狐女子仙力大多至阴至寒。但凡有一颗石块将她击中便能将阴寒之力击入她体内,稍稍将她抑制片刻。
红衣少绾挺直腰板咬紧牙关死死撑住,如钢钩铁爪一般的手将石块攥在掌心里。她朝着白浅不屑地冷笑一声,手掌摊开时,那两个石块已经化为粉末,随着苍梧之巅上灼人魂魄的梵风向四周散去。
“哼!雕虫小技!”红衣少绾拍了拍手中余下的灰尘,轻蔑地笑了出声:“想来墨渊尽顾着与你谈情说爱了,一星半点儿有用的本领都懒得教给你。”
白浅并不着恼,笑语嫣然地回道:“我阿爹阿娘时常教导我,女儿家终究是要嫁人的,相夫教子才是本分,成日里喊打喊杀的着实不像样。当年家人把我送上昆仑虚学艺也不为上阵杀敌保家卫国,不过是修修心性罢了。所以白浅自然不敢与巾帼不让须眉的少绾女君相提并论。”
红衣女子听了白浅这番话,登时柳眉倒竖凤眼圆瞪,“你竟敢讥讽于我?”
白浅执扇,轻轻扇了扇周遭烈火焚烧扑面而来的热浪,朗声答道:“岂敢岂敢。人各有志。少绾女君心之所向也必不在灶台锅沿附近那三尺见方。”
“哼!巧言令色!”红衣女子怒不可遏,长长的火鞭一抖喝道:“今日我就要撕了你这张狐媚嘴脸,让墨渊好好看看你的心肝究竟是什么做的。”
白浅将手中玉清昆仑扇化为三尺青锋握于掌中,淡然一笑道:“成日尽想着挖人心肝,难怪我师父不喜欢你!昔年的瑶光上神亦比你好上百倍。”
红衣少绾暴怒,周身燃起黑红色火焰,亦妖亦魔的双重煞气直充云霄,“拿我比那个贱人,你找死!”说着一团火影欺身上前与白浅缠斗在了一处。
白浅丝毫不敢怠慢,剑走轻灵,招式连贯绵密地一招一招谨慎拆解。她周身亦漾起一层水青色仙泽。青丘白家历来以剑术见长,白浅的剑术由她爹亲传,又经墨渊言传身教,自是不在话下。男人家的剑术以刚猛强硬著称,经白浅融会贯通后,善用巧劲,出招又快又准,更加轻灵闲雅,从容潇洒,翰逸神飞。只见她挡过少绾的又一鞭和一记手刀,回过身来一柄长剑猛地斜刺而出,剑尖分花,竟是连刺三处少绾身前三大要害。
少绾方才被她一颗裹着仙力的石块击中心脉,一时三刻举手投足间每个动作都牵扯得手臂心口痛麻难忍,此时勉力支撑,难免有些捉襟见肘。
面对白浅这一剑变换间直取自身三大要害,少绾倘或向后避闪,必定会落了下风。可若想扭转局势,祛除此时她手臂心口处的不适,势必须得现出凤凰原身,飞向周遭山谷中的火海里滚上一滚。所谓浴火重生也是这个道理。
她堂堂魔族始祖女神的身份,与一个后生晚辈过招,还需现出原身,使出看家本领,即便得胜,也毫无颜面可言。可此时的少绾面对白浅已杀红了眼,身份颜面这件事只在脑中匆匆一闪即逝。她满脑子想的,唯有怎样将这个占据了墨渊整颗心的可恶女子除去,不忌手段,不计后果。
眼看着白浅闪着青光的长剑已迫在眉睫,红衣少绾不再犹豫,双脚猛地在地面上一蹬,顿时她整个身子腾空向后飞去。白浅提剑步步紧追不舍,方要飞身朝半空刺去,只见少绾凌空一啸,周身黑红色火焰大振,火焰中已现出了凤凰原身。
白浅立在当下,单手执剑横在身前,戒备地看着空中拍打着双翼盘旋的凤凰。那双伸展开来足有十几丈宽的羽翼每拍打一下,地面上便刮起一阵炽热的飓风,将人炙烤得皮肤都要裂开了。眼前的这一幕似乎不止一次在她曾经的梦境中出现过,白浅脑海中残留的印象不断与眼前的景物重叠,让她心头震颤不已。
火凤凰凌空盘旋数圈后,响彻云霄地啼鸣一声,一头扎进苍梧之巅四周山谷的火海中。白浅提剑奔至悬崖边上探身向下望去,透过翻滚的热浪,只见谷中处处火海,熔岩横流,山间植被、灵兽不知被烧死了多少,空气中尽是焦糊的臭味,目光所及之处确如阿鼻地狱一般,哪里还有半分仙界胜境的影子?
白浅满心悲悯化作一腔愤恨,剑指虚空怒不可遏地朝山谷间吼道:“少绾!你心中满是贪嗔痴恨,恶事做尽。当日我既解了你的封印,这场冤孽也该清算清算,今日我就算拼了一死也绝不放你再去作孽!”
PS:
一章三千多字,断断续续写了一天…昨天写完这一章,我向最先看到这一章的几位读者抱怨,这章写得很累,写完以后脑子都不动了,因为实在不会写打架的场景,语言和脑洞都用尽了。想把撕大小boss的戏写得精彩些,却十分力不从心。可不管怎样,原本要展现的情节都如数交待清楚了。也不知你们看了是否还满意…
写到这里,究竟谁要出事是不是很明显了?可是仍然存在变数,老神仙们还在赶来的路上……熟悉我编故事套路的读者都清楚,我不忍心太虐 :)
网友评论
樓樓大人辛苦啦~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