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11:00整,我关掉游戏,刷牙。
窗外又开始倾盆大雨。
哗啦啦哗啦啦——
手机里放着《恋曲2016》但被雨声压着几乎听不到,于是我索性关掉音乐。
有多久没有感受雨了。
小时候下雨天我总是很开心。
家里有爸爸超大的雨靴,穿上去差不多要兜住我的膝盖。
老家十字街口地势低洼,下完雨之后雨水都会汇集在那里,于是雨过天晴,那便成了我们孩子的乐园。
穿着拖鞋,三五人一群,用脚在水里用力划出波浪,模仿当时大火的武侠片里的气波,没人会考虑水是不是干净,能给我们带来快乐是最要紧的事。
下过雨之后如果天还没黑,水面上一般都会出现蜻蜓。我见过的蜻蜓大多是黄色的。蜻蜓煽动翅膀的频率极快,在空中能轻易做到悬停和急转弯。
说到蜻蜓,哥哥曾经说过他们小时候经常在下雨前或者下雨后,蜻蜓成群的时候抓来它们烤着吃。
在我运气好抓到蜻蜓的时候,我也观察过,蜻蜓生出翅膀的胸部,肌肉极为发达,捏上去硬邦邦,但是它的这块肌肉要比知了的小——据说知了烤来吃更鲜美。
我记得我曾经烤过蜻蜓,不过烤完应该没有放进嘴里吃。
在蜻蜓成群飞的时候,奶奶会教我捕蜻蜓。与其说是捕,不如说是拍。
这可不是个优雅地活儿。
捕蜻蜓肯定不像动画片里那样简单而有趣。
你不可能慢慢接近停留在树枝上的蜻蜓而不被发现,就算哪只蠢蜻蜓让你侥幸成功接近了它,在你充满期待地跳过去,双手并拢打算按住它的时候,它早就飞远不见了踪影。
拍蜻蜓是个体力活。奶奶会配合地回院子里递出一把光秃秃的扫帚,然后剩下的一切都将交给我来做。
说到这些具有季节特点的昆虫,就算天津石家庄离得不远,昆虫也会有差别。
来天津之后,我才知道蚂蚁可以长到那么大,长度几乎达到我小拇指指尖的长度。
家里的蝉叫得洪亮,叫得声调要高亢。没有高低起伏断断续续的规律性,从开始声音变大渐强,到它喘息时戛然而止,蝉鸣总是一个声调。
而天津的蝉叫得更像它的名字,“知了知了”,短促循环,就像晚上蟋蟀磨动翅膀发出来的频率,而且一棵树上倘若有多只蝉,那么它们的曲调一定是和谐的,不会此起彼伏,颇有默契。
儿时的夏天总是那样悠闲。
老家的两棵大槐树,似乎能遮去整个童年夏天的酷热。
槐树给我的印象很亲切很温柔,它深褐色粗糙的树皮质地独特,摸上去总是坚硬中透着柔软。
学了今年的植物鉴赏课我才了解到,家里的槐树,邻居家的槐树,整个村子的槐树都是洋槐,并不是国槐。而天津大多则是国槐。
国槐给我的感觉总是很羞涩很冷淡,香气不浓烈,花也不好看。也许是因为它不能给我童年里槐树的亲切感。
家里的那两棵槐树,树皮总是温暖的,粗糙而踏实。
印象中姐姐曾在两个槐树间跳过皮筋儿。跳皮筋我是不会的,口诀都被不过。
哥哥能徒手爬很高的槐树,据说我爸也可以,不过不是胳膊大腿一起环抱着树向上爬,听旁人说爸爸爬树的时候更像猴子,只有手掌脚掌接触,蹭蹭蹭地就爬上去了。我不记得我见过我老爸爬树。
我哪种方式都不会。
槐树在初夏会开很白很香很甜的花。白色和绿色搭配总给我洁净清新的感觉。槐花是一串一串的,花开多了便是一簇一簇的。
槐花香得很甜。整树花开的时候,走在树下会感觉到这香气似乎有形状有颜色,甚至能摸得到,就像云一样,悬在树下。
槐花是可以用来吃的。
槐花开的时候,我和小伙伴们会拿出各家爸爸用硬铁丝做成的“采花工具”。
工具的制作很简单。一根竹竿,一条绳子,一根硬铁丝足矣。将硬铁丝用钳子弯成“J”状,这个“J”就是用来拧槐花枝的。
在竹竿的末端,用绳子将铁丝紧紧地捆住,直到铁丝不会在竹竿上发生滑动为止。
这个简易的工具用起来十分得手,勾住开花茂盛的枝桠,春天刚刚萌生的桠很脆,轻轻一拧竹竿,咔吧一声,槐花团应声落下。跑过去拾起来,惹得一身槐花香。
一如茶农采茶,摘槐花也要挑选还没开放的。此时花瓣闭合香气馥郁,浓香尚未飘散; 花蕊嫩黄,没有经蜜蜂采食,品质洁净,不会生蚜虫。
衔来一颗槐花,剥开洁白的两三片花瓣,将花蕊递到舌尖舔一舔,那香甜的味道就是初夏的味道。
倘若用作制作饼或炒菜,摘下来的槐花,还要用水清洗。
去掉叶子后,拿起一串串的槐花,从较为粗的那一端枝条开始,拇指食指捏住向下lei(勒?),一串串的槐花嘣嘣地就会被lei下。最末端的两三个往往是lei不掉的,小枝太细,还没把花lei下,枝就断了。
lei完的花朵,漂在水面上,翻洗的时候,槐花会随着水轻盈的旋转。
奶奶蒸槐花饼是最拿手的。这个饼我们叫它“傀儡”(kui二声 lei轻声)。虽然我不怎么喜欢吃,但是这个制作的过程我很享受。
夏天的时候,在老家,中午我会拿破旧的凉席出来,扫一扫稍微有些潮湿的院子,铺上去。
两棵伞一样的大槐树,投下无比清凉的树荫,我在树荫下躺着望着天空,星星点点的阳光从叶子透过缝隙,我贪婪的享受着午间的宁静和清凉。
院子靠西有一口井,井里可以提出甘冽的井水。井里的水,夏天总是冰凉冰凉的,掬一捧在手里,甚至感觉感觉水中隐约泛出光亮的光。
夏天用水频繁的时候,井边往往会长出青苔。湿湿的,矮矮的十分整齐。水流过井光滑的外壁和青苔的样子就像给井的外表罩了一层膜,特别好看。
我还经常会邀请小伙伴们一起去屋顶,去那个伸到槐树怀抱里的屋顶上,打扑克牌。
槐树的叶子椭圆形,是干干净净的深绿色。拿来一串一串的槐树叶子,可以编马尾辫,编花环,甚至编裙子。
有槐树的夏天,从来不热。
当然槐树上也会掉下蜇人的“小老虎”,如果蛰在皮肤上了那可碰不得,偶尔不小心碰上去会有针扎一样的阵痛。槐树上还有长相可怕的螳螂,虽然我不曾被它的两个张牙舞爪的大铡刀铡过,但是它摆足架势晃晃悠悠的样子还是令人生畏的。
倘若下雨或者下雪,槐树也是暗算别人的好帮手。
槐树枝条繁多,叶子繁茂,下雨或下雪,走在路上如果刚好路过槐树,冷不丁朝它的树干踢上一脚,大的雨滴或者块状的雪就会啪啪地落下,落在人的头发上,脖子里,衣服上,惹来一阵欢笑和怒骂。
家里的两棵和门口的那棵老槐树,由于种种原因先后被砍掉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记忆也不会再存在现实生活中了。
可我现在仍旧清楚地记得,记得老槐树,记得我的手摸那布满沟壑的,粗糙的树皮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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