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听到个小故事,关于王洛宾。
王洛宾(1913~1996),中国20世纪最负盛名的民族音乐家之一,有“西部歌王”之称。他的一生充满传奇和坎坷,共蹲过三次监狱。第一次因为情人的情人举报他有共产党嫌疑,1941年入狱三年,后由西北地区军阀马步芳营救出狱;第二次因王洛宾给马家军写过歌,当过上校,被定为反革命,在西宁的家被查抄,不敢在新疆呆了,写了一封辞职信举家迁往北京,被新疆军区军法处以“长期逾假不归”于1952年判处他劳役两年。
小故事就是有关他第三次坐牢的原因。
1955年,王洛宾根据一个名叫库尔班的维吾尔族老人的故事,写下了《萨拉姆毛主席》这首歌。萨拉姆是维吾尔族语“衷心祝福”之意。1960年《萨拉姆毛主席》被王震介绍到中央和国家机关演出,光在北京就演了两个多月,然而当从北京回来的人,去给王洛宾报喜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王洛宾又被捕了。
1961年3月,王洛宾被带回文工团批斗,这时等待他的,是已经罗列好的15条罪状,第一条还是帮助侩子手马步芳,而这首《萨拉姆毛主席》的歌名,也成了王洛宾反党的证据。
《萨拉姆毛主席》——上海人、广东人唱就像"杀了毛主席",因为上海人、广东人说话没有卷舌音。
十五条罪状,判了王洛宾十五年。
因文字获罪的或因文字而改变人生际遇的,中国历史上还有很多。
初唐四杰的王勃,十五岁授朝散郎,成为当时朝廷最年轻的官员,唐高宗李治太喜欢这个才华横溢的年轻人了,把他安置到六皇子沛王李贤的身边,期冀沛王“近朱者赤”,然而,一篇玩笑之作《檄英王鸡》的一个“檄”字,从此断送了王勃的大好前程。
还是初唐四杰的卢照邻,写下名篇《长安古意》不久就被投入狱,而诗文中的“梁家画阁天中起、汉帝金茎云外直”等诗句针砭时弊、入木三分。出狱不久卢照邻身染风疾,政治的失意加之身体的折磨,最后他选择自投颍水而亡。
田园诗人孟浩然年近四十才第一次进长安应试,并仿佛踩了狗屎运一样在王维家巧遇唐玄宗。据说他甫一听说皇上驾到,吓得躲到了王维的床下。王维极力想举荐好友,唐玄宗也做足了开明君主的姿态。于是孟浩然将近作呈上,本以为会龙颜大悦,但没料到一句“不才明主弃、多病故人疏”触怒了龙鳞。唐玄宗质问孟浩然“卿不求仕、而朕未尝弃卿,奈何诬我!”孟浩然此生未入仕途。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朝阳路八千”,五十二岁的韩愈历经宦海沉浮终于做到刑部侍郎,但依然铁骨铮铮,一封《谏迎佛骨表》差点带来杀头之祸。
白居易的母亲晚年的时候,一次游园赏花不慎坠井而亡。“有心人”翻阅白居易的诗作,找到了《赏花》、《新井》两首诗,一项新的罪名诞生了——“有害名教”,说白了,就是不孝。但其实,白居易在作这两首诗的时候,母亲身体康健的很,但当时,无论皇帝还是朝臣,都对其欲除之而后快。于是,这算不上罪名的罪名,使白居易被贬江州司马。相当于从中央监察部官员,一日之内,降职为江西省九江市市长秘书。
“二王八司马事件”开启了三十四岁的刘禹锡颠沛流离的人生。十年后他奉诏入京,却因为一首诗再遭贬谪。“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
“诗鬼”李贺,二十二岁获得赴长安应进士举的资格,迎接他的却是考场紧闭的大门。为什么呢?因为名字,还不是李贺的名字,而是因为他父亲的名字。李贺父亲名“李晋肃”,“晋”与“进士”的“进”同音,这叫做“犯名讳”。韩愈得知,作“讳辩”,为这个才华横溢的年轻人鸣不平。“父名晋肃,子不得举进士;若父名‘仁’,子不得为人乎?”
传唱千年的《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是一江春水向东流。”故国之思、亡国之恨、怀国之愁,让宋太宗赵光义对这位南唐后主终下杀心,在七夕节李煜生日的当天赐一壶毒酒,从此结束了这位“千古词帝”四十二年的人生。
《论语·子张》:“君子有三变: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听其言也厉”。著名词人柳永的本名柳三变即由此得来。公元1009年,柳三变踌躇满志走进考场,“对天颜咫尺,定然魁甲登高第。待恁时、等著回来贺喜。”然而由于他的文风与那个时代皇帝要求的主旋律不相符,落榜了。落榜之后的柳三变,负气填词一首《鹤冲天》: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这首带着傲气、怨气、不服气更有凌人的盛气的词作被宋仁宗读到了。于是几年后,柳三变再次应试,等到进士放榜,仁宗皇帝瞧见了“柳三变”的名字,一下子就想起来那句“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于是怒上心头,随口一句“且去浅斟低唱、何要浮名?”从此,柳三变成了“奉旨填词柳三变”。也许是觉得“三变”加诸于自己太多变数、太多变迁、太多变故,后来,他为自己改名“柳永”。
苏轼在湖州任上三个月时,向朝廷递交了一封《湖州谢表》,这是一份官方文书,类似于工作小结之类,但苏轼这位文豪大家,字里行间就有了个人感情色彩的表达。那些想对他下手的新党人终于抓住了他的小辫子,从他的诗作中挑选出隐含讥讽之意的句子,到皇帝面前告状,于是“衔怨怀怒”、“指斥乘舆”、“包藏祸心”等几条罪名罗列下来,苏轼被御史台(乌台)逮捕押解回京。为苏轼的杀与不杀,朝臣们争辩了一百零三天。幸亏苏轼的老对手、当时已经退休在家的王安石上书为苏轼辩护:“安有圣世而杀才士乎?”这就是著名的“乌台诗案”。苏轼因此案被贬去穷乡僻壤的黄州出任团练副使这个空职。苏轼临终前写的一首诗,总结自己的一生:“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也就是说,在苏轼眼中,真正颠沛流离的岁月是从黄州开始的。“东坡居士”的称号也是在黄州得来。
大唐盛世,文坛“群星辈出”,风气相对开明,即便有因文而影响人生走向的,但获罪的很少;自宋开始,文字狱逐渐大规模出现,但甚少有文人因文被杀。据传这与开国皇帝赵匡胤曾立下的“不杀士人碑”有莫大关联;但到了清朝,文字狱达到顶峰。写入中学课本的著名诗句“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是清朝文字狱的代表性事件,因文获罪、砍头甚至被诛九族的,都发生过。
文字之祸,祸在人为。
王洛宾,十五年监狱生活,攒下三本民歌集,传唱至今,还会一直传唱下去;
王勃,“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长青不朽。;
卢照邻,“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光芒历千年而不减;
孟浩然,归向田园,青山隐隐,流水落花,“澄明爱水物,临泛何容与”,唱一首安逸自在的清歌;
韩愈,用他的一生告诉世界,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太在意他。若干年后,几卷残损的《昌黎先生文集》在一个叫欧阳修的孩子心中播下了宋代“诗文革新运动”的火种,欧阳修又影响了曾巩、王安石、苏轼、苏洵、苏辙等等,中国文学史上举足轻重的组合“唐宋八大家”有六位得益于韩愈思想的传承;
白居易,撑起中唐诗坛,用最高贵的灵魂作最通俗的诗,上至天子,下至苍生,无不入诗。所以,今天牙牙学语的幼儿还在读“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今天热恋中的男女还在表白“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今天的失意者惺惺相惜还在借用“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刘禹锡,因玄都观一诗被贬十四年后,再次回京,竟重游玄都观,再做续诗:百亩中庭半是苔,桃花净尽菜花开。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十四年,刘禹锡的骨气和豪气,丝毫未减;
李贺,虽然他的生命只有短短的二十七年,诗稿遗失无数,但他的光芒是耀眼的。他死后十四年,杜牧为他的诗集作序,李商隐为他的一生写传,一千年后,毛泽东、鲁迅这样的伟人成为他的粉丝。这是一颗流星,却照亮了天际;
李煜,“词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变伶工之词而为士大夫之词。”这是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对李煜词的评价。在现实世界里丢了江山,却成了诗歌国度里威震千年的帝王;
柳永,他是那个一首词作引得金国“投鞭渡江”的柳永,是那个流连花街柳巷“奉旨填词、浅斟低唱”的柳永,是那个被正史摈弃、“宁立千人碑,不作柳永传”的柳永,更是那个“凡有井水处,皆能歌柳词”的柳永;
苏轼,则更是俘获了从古至今无数粉丝的文坛巨星。每逢中秋佳节,无数的炎黄子孙,都会吟诵出他的名句“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而今天就是那个团圆的好日子。
文字之福,穿越古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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