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真喜庆啊!”
又是一年春节,父亲领着我去姑丈家买过年的鞭炮。回老家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一大家聚在一起过个团圆的年了。以前,我顶爱吃姑婆做的汤包,肉质焦嫩,汤汁饱满,一次性能吃上五六个。只是如今,我已经很久没尝到那种味道了。
从家走到姑丈家只需要走十几分钟,我的步伐也加快了起来,路过的街坊邻居们都高高兴兴地贴着春联,有喜事的人家接连不断地放着鞭炮,要是碰到人家正办婚事,还能拿到些喜糖。只是,小镇的味道和印象中的还是变得不一样了。
姑丈的杂货店已经开了十几年了。自我记事开始,就记得姑婆家有好多好吃的和好玩的,我总是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去看望一下姑婆。其实,我只是想在姑婆那吃点好吃的。但是,姑婆不在的时候我可一点儿都不敢造次,因为姑丈很凶,是个又凶又抠搜的小老头,一些亲戚总是在背后笑他是“铁公鸡”。
走进那家熟悉的杂货店,我的脚步逐渐慢了下来,一种未知的情愫在我心底蔓延开来。印象中的那张躺椅还在,还未等我反应过来,父亲就迅速的掀开姑丈脸上的报纸,还一边打趣道:“躺在这也不怕有人偷东西。”姑丈眯着眼睛,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我,好半天才出了句“......回家过年来了。”
我笑着应答他,顺便问他最近身体还好吗?姑丈只是叹了口气,去了柜台上,给父亲挑了一条他抽惯的烟。一向不爱说话的他,还是念叨了句,“以后少抽点烟,别把身体不当回事。”熟悉的场景突然忽现在我的脑海中,换做以前,姑丈可不会说这么温柔的话,他只会一边不情愿的拿出烟,一边凶狠狠地说,身体坏掉拉倒!
我一边接着烟一边应和他,“就是啊,老爸,你看我姑爹(方言)这么大年纪身体硬朗,就是因为人家不抽烟啊。”父亲笑了笑,去挑了几个鞭炮,结了帐嘱咐了姑爹几句就带着我走了。
我们都没有提一个人,那个眼神温柔慈祥的女人。
我印象里的姑婆,似乎只有那几个状态,那就是坐在自家经营的杂货店门口,半躺在椅子上,配上老式的眼镜,拿着新鲜出炉的报纸,小声地念叨着。有时候看到熟人,亲切地问候几句,有的时候也帮坐在隔壁的姑丈算帐本。
爷爷的兄弟姐妹很多,但只有跟姑婆最亲,一大家在姥爷姥姥走了之后似乎就散了,以致于我以为爷爷只有姑婆这一个亲妹妹。以前每年除夕夜,不是在我们家过,就是在姑婆家过。随着我一天天的长大,姑婆也会教我一些道理,在其他人都让我好好念书的时候,她告诉我要做一个好人,什么是好人呢?
以前我觉得好人就是无私奉献,不求回报,像姑婆一样。可是在看到姑婆躺在病床上,双眼无力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她离开的时候并不快乐。我不知道是不是病痛带给她的无力,也不知道是不是她遇到什么伤心事了,我只知道,即使她生病坐在轮椅上了,也没有一点点抱怨,她只是一遍又一遍的跟姑丈说,自己快走了。
那是我倒数第二次见姑婆,依然是在春节,除夕夜姑婆不在,只有姑丈来了,晚宴过后,父亲对我说姑婆生病了,让我去看看她。那时我高二,已经略懂些人情世故了,从父亲和姑丈的脸上我就能看出,姑婆,生的不是小病。
姑婆躺在床上,一双眼睛显得那样无力,我去的时候,姑婆因为尿失禁,导致裤子都湿了。在看到姑丈给她换裤子的时候,我的心被什么狠狠扎了一下。我从未见过姑婆这样狼狈过,在姑丈拿着脏裤子走出去的那一刻,我能明显 看到他眼里的泪花。
我把眼泪憋住了。
姑婆半睁着眼,有气无力的问我的学习状况,我说,我期末考试考的很好,班级第一名。姑婆也为我开心,她说那好啊,等我好起来,看着你考大学。说到这,我哽咽着没有说话。
我最后一次见姑婆,是在医院的病床上,她的头发已经掉光了,身上插了好几根管子,颧骨凹陷,瘦骨伶仃,我差点儿认不出来她。周围的亲戚们就在她的床边围了一圈,哭哭啼啼的。我觉得他们吵,我想姑婆也是,因为她本就喜欢安静。
后来,我参加了姑婆的葬礼,也无数次路过那家熟悉的杂货店,里面的身影从两个人变成了一个人,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真正意识到,我再也听不见那亲切的呼喊声了,再也吃不到那份热气腾腾的汤包了。
往事太多太杂,我只记得少了的那一部分。也许是一份热气腾腾的汤包,也许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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